AI时代，“一人独角兽”公司会成为现实吗？
今年端午节假期，AI公司出门问问（02438.HK）创始人李志飞做了一个实验。他想验证AI编程的能力，看看能否依靠AI完成一个复杂系统。
李志飞是上一代人工智能时期的深度参与者，拥有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计算机博士学位，主攻机器翻译与自然语言处理（NLP）。他曾在谷歌主导手机离线翻译系统，后来回国创业。作为人工智能领域技术和商业运营的“大牛”，在这次实验中，他也多次想砸电脑。
不过，实验结果让他震惊：仅用两天时间，AI就帮他完成了一个有4万行代码、功能复杂的全新办公协作平台。
在谷歌时，李志飞最高产阶段一天能写300行算法代码，创业多年也没丢掉技术，但现在的AI让他折服。他对《财经》表示，自己在AI面前不值一提，如今AI在编程方面的能力明显超过普通程序员。
李志飞把代码传到了Github上。Github是全球程序员交流的大本营，他的作品得到了热烈反馈。有人评价，如此复杂的产品，至少需要数十人花费几个月才能完成，得知是AI的成果后，大家纷纷感叹“这太疯狂了”。
在新AI技术的支持下，专业人员能在极短时间内独自搭建复杂系统，还能更“聪明自主”地完成以往只有人工才能完成的任务。李志飞的实验，初步验证了AI智能体时代“一人独角兽”出现的可能性。
在创投界，独角兽指成立不到十年但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创业公司。“一人独角兽”是OpenAI联合创始人兼CEO山姆·奥特曼提出的概念。2024年11月，他在访谈中表示：“一个人+一万块GPU，将会打造数十亿美元的公司。”当时，奥特曼和他的CEO朋友们打赌“一人独角兽”何时出现，但未给出更多预测。
“一人独角兽”的成长逻辑并不复杂：AI模型性能呈指数级提升，个体可通过调用大规模算力（如1万GPU集群）替代传统团队职能，实现产品开发、运营及增长的全流程自动化。
这是一个大胆的预测，若能实现，将颠覆此前的创业范式。在“一人独角兽”模式下，个体创业者可绕过传统公司的决策层级，利用AI“即时响应技术迭代”，缩短决策和执行周期，而传统公司受限于“季度或年度规划周期”。
此外，创建独角兽公司的成本结构也会改变。由于GPU算力租赁成本不断下降，单人以极低边际成本运营全球性服务成为可能。
《财经》访谈了一些AI智能体创业人士，他们认为，“一人独角兽”具体何时出现并不重要。当一个人指挥AI三天能写十万行代码时，就如同人类从马车时代进入蒸汽火车时代，一个新时代已经来临。
创业变得更加轻松
朱哲清曾是Meta AI应用强化学习团队负责人。2024年10月，他和三位同伴创立了Pokee AI，公司名称寓意轻便、决策能力强的模型。该公司采用强化学习（RL）模型而非大型语言模型（LLM）作为Agent的决策核心。
今年7月，Pokee AI获得了1200万美元的种子轮投资，目前团队仅六人。朱哲清表示，短期内不会扩招，未来可能扩张到十人。作为AI时代的原生创业者，他坚信人多会互相掣肘，每个人的能力可通过AI最大化。
本轮AI应用创业的显著特点是团队规模普遍较小，少则四五人，多则十几二十人，融资后也不像过去那样快速扩张团队。
各类智能体初创公司有望成为第一批AI原生组织。在这类组织中，少数人类员工负责指导和监督多个AI智能体完成复杂任务。
知名风投机构红杉资本在今年早些时候的硅谷闭门研讨会上提出，现有组织的层级式、静态组织结构，将被更具弹性和适应性的动态协同网络取代。这涉及管理范式的改变，管理者要学会与有一定自主性的智能体共事。组织治理也面临新挑战：既要理解算法的不确定性，又要建立可控、可审计的人机问责机制。
张真（匿名）也是AI时代的原生创业者，但情况不同。他并非名校出身，也没有大厂背景，只是普通的IT从业者，正在开发面向海外零售业客户的AI智能体。
张真告诉《财经》，创业半年来，他欣慰于AI智能体创业的初始成本很低，每月只需支付AI大模型月租费。这意味着创业不再是高风险的事，不用像过去那样一开始就投入大量资金招人，还长时间不确定想法能否落地。
张真与投资人交流后，认为目前没有太多融资必要。他觉得，做一个小而美的创业公司并不难，B端生意只要找准场景，让AI负责产品实现和迭代，抓住几个客户，就能有稳定收入。
这类创业者群体在扩大，被戏称为AI时代的“个体户”。他们没有做大的野心，也不渴望融资，有想法就快速落地，不赚钱就换创意，赚钱了就寻找新机会。
张真感受到的创业成本下降，是多重技术革新共同作用的结果。
红杉资本认为，AI应用爆发是因为算力、网络、数据、分布式架构和人才等关键条件都已具备。借助开源技术、按需收费的云服务及AI工具，创业者能以极低的试错成本进行创新，只需专注创新。
AI公司宜创科技创始人宜博表示，本轮创业的核心是将AI的生产力融入每个行业，每个行业和场景都值得用AI重新打造。
也就是说，创业变得更加轻松，机会也前所未有的多。有人用AI为律师优化法律文书生成，有人为电商设计数字人带货，甚至有人从AI算命中获利。创业者们在各种大公司不屑或不便涉足的领域寻找机会。
资本市场也看到了其中的投资机会。宜博感觉，投资人像移动互联网时代一样活跃，开始关注小的智能体创业公司，而不只是几个大模型厂商。
不成为“超级个体”就会被淘汰？
多位受访者向《财经》表示，未来组织架构会很扁平，团队规模小，留下的都是超级个体，指挥AI智能体工作。
李志飞认为，“超级个体”是既会出题又会解题的通才。能力平庸的人和专才都会被AI取代，未来属于超级个体。
Agnes AI/开为科技创始人杨通（Bruce Yang）就有“超级个体”的特征。
Agnes AI/开为科技目前估值1亿美元，杨通希望年底将公司估值提升到10亿美元。作为创业者，他紧跟技术潮流，不断发表学术论文。为提升公司知名度、寻找生态伙伴，他还开通视频号，在社交媒体分享AI前沿观察。
“一人独角兽”的掌舵者必定是具备复合能力的“超级个体”，要懂技术、通产品、晓市场，还要有资源整合能力。
超级个体的崛起将改变传统雇佣关系，自由职业者或创业者会成为社会主流。
然而，很多人可能还没进化成“超级个体”，就遭遇了AI引发的裁员潮。尤其是研发AI的程序员群体，可能最先被AI取代。
杜克大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系教授陈怡然称，美国普通大学计算机专业学生的就业情况变差，过去懂点编程语言就能进大厂的概率大幅降低。
实验后，李志飞虽未裁员，但在出门问问公司产研部门进行变革，设立了全栈工程师角色。过去产品开发需要七八个工种，现在只需两个：系统设计师负责创意设计和决策，全栈工程师指挥AI进行工程执行。
决策推行有反对声，但李志飞态度坚定。他对《财经》说：“对于软件公司，80%的工作AI都能做，不改革就会被AI颠覆。”
谁能赢得新时代
2025年被视为AI智能体元年。市场调研机构Gartner将智能体列为2025年十大战略性技术趋势，预计智能体全球市场规模将从2024年的51亿美元增长至2030年的471亿美元，年复合增长率达44.8%。
李志飞曾认为科技巨头难以被颠覆，现在觉得有机会了。
中美是智能体创业最活跃的两个国家。
朱哲清发现，美国智能体创业热门赛道集中在法律、销售、编码领域。陈怡然认为，美国智能体创业更深入产业，涉及芯片设计、制造业流程优化等，国内则偏向To C的娱乐场景。他解释，这与投资逻辑有关，硬科技战线长、退出机制复杂，国内资本更倾向投资消费者市场。
多位行业人士告诉《财经》，很多中国智能体创业公司忙着出海，因为海外用户付费意愿更高，Cal AI等成功案例让创业者充满希望。Cal AI是一款识别和记录食物热量的AI应用，三个开发者中有两个是17岁高中生。该应用去年4月上线，四个月就赚了100万美元，此后每月平均收入112万美元。
智能体创业赛道竞争激烈，谁能成为下一个商业巨头？
杨通认为关键是速度。以前创业，半年研发产品很正常，但现在AI发展快、不确定性大，也许大模型能力跃升就会让产品失去竞争力。
他认可Manus模式，该模式在合适时机抢占先机，从今年3月出圈到现在，估值已超5亿美元。
杨通表示：“有效踩中AI发展的浪潮窗口，比单点技术突破更重要。创业者要关注结构性变化、流量入口和组织创新。”
宜博认为，现在的AI创业考验团队的认知水平，包括对客户需求和AI的理解。创业者要清楚产品用了怎样的AI原生方式，解决了什么问题。
红杉资本合伙人Pat Grady提醒AI创业者，要分析是否真正改变了用户行为，检查产品的使用率、参与度、留存率。他指出，单纯“积累数据”无意义，只有能驱动业务指标的数据飞轮才有价值。
他强调，如同云计算与移动时代，最终赢得市场的是能贴近用户、构建使用场景的“AI应用层玩家”。
（本刊研究员黄思韵对此文亦有贡献）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AI湃”，作者：周源，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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