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答案不在你的脑海里，但是在行动中

十几年前，当陈海贤蜷缩在大学宿舍里，反复看着泰勒·本-沙哈尔教授哈佛幸福课的视频时，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很多年后与这位“幸福传教者”进行跨国对话，听他讲述离开哈佛后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勇气、困惑和再生的真实故事。

5月6日晚8点，陈海贤与沙哈尔教授进行了一次跨越中西方国家的深度对话，谈到了“动荡时代的幸福”。虽然泰勒教授已经失去了“常春藤”的光环，但当他谈到创造“幸福学”的瞬间时，他的眼里仍然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芒。当谈到他的三次职业选择时，曾经让哈佛幸福课风靡全球的学者也承认:“我也害怕改变。”

这次对话揭示了沙哈尔教授离开哈佛大学后的最新思想实验，拆解了“SPIRE模型”的底层逻辑，并试图探索一个根本问题:在一个缺乏意义的时代，我们如何将幸福从奢侈品转化为生存的迫切需求？答案可能隐藏在他自习室的《论语》和《道德经》之间，隐藏在中西文明共鸣的地方，已经跨越了几千年。

当焦虑成为时代的症状，当“成功就是幸福”的幻觉驱使众生时，泰勒用半辈子的旅程给出了另一个答案:幸福从来不是终点的奖牌，而是带着觉知走过的每一刻。

下面是本次对话的一部分(经编辑整理)：

01 人生的下一次旅程——建立“幸福学”学科

陈海贤：十几年前，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看了泰勒教授哈佛快乐课的视频。很多年过去了，听说教授后，我离开了哈佛大学。你能分享一下你这几年的人生故事吗？

泰勒·本-沙哈尔：的确。之后，出于家庭原因，我离开了哈佛大学，回到了以色列。因为我有三个孩子，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和我的祖父母住在一起。当然，在那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九年前，我回到美国，加入了哥伦比亚大学，然后离开了。

有一次，在欧洲飞往美国的航班上，我突然受到启发:为什么有人研究心理学，有人研究历史、生物学、计算机学和医学，但为什么没有人研究“幸福”？

我很好奇:在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和孔子这样的思想家眼里，什么是幸福？所以，就在飞机上，我做了一个决定，这是我人生下一段旅程应该做的:创造一门“幸福学”学科。

之后，我和百年大学一起成立了HSA幸福研究所。（Centenary University）合作创办了“幸福”学科，拥有硕士学位。我们还获得了博士学位的颁发资格，几个月后将举办世界上第一个“幸福”博士课程。

陈海贤：你人生的每一步都在追求自己内心的方向。这些重要的决定对你来说难吗？比如我离开哈佛大学的时候，现在成立了HSA幸福研究所。如何自由跟随自己的初衷，拥抱变化？

泰勒·本-沙哈尔：我想和你分享一个小秘密——事实上，我特别害怕改变。

当我离开哈佛大学回到以色列时，我有点害怕。在哥伦比亚大学工作几年后，我来到了百年大学。（Centenary University），那是一所小学校，坦白说，我心里也很害怕。

之所以能够拥抱变化，可能是因为ACT疗法(接受和行动疗法)对我的心理学小支系的影响。

在ACT疗法中，它承认人的情绪是多样的，包括悲伤、愤怒、焦虑和挫折，这些都是非常真实和自然的情绪。我们不能控制这些情绪，但我们应该学会与他们相处。

ACT疗法对我的启发是，即使面对恐惧，仍然要按照自己内心深处的目标，采取正确的行动。

比如我现在的目的是打造一门“幸福学”学科，在哥伦比亚大学和哈佛大学都做不到。因此，即使我感到害怕，我仍然会坚定地前进。

陈海贤：我也很熟悉ACT疗法，这是斯蒂文·海耶斯教授创造的心理疗法。它的理论基础与中国佛教思想有很多共同点。

在我的观察中，当许多人面对恐惧时，他们会情不自禁地质疑自己。比如，我想得对吗？如果我采取行动，真的会有好结果吗？这种恐惧甚至会模糊他们的真实需求。泰勒教授，你是如何做到不受恐惧影响的？

泰勒·本-沙哈尔：战胜恐惧，我有三个秘密。第一个秘密就是依赖他人。研究表明，在做出决定之后，如果有人能够陪伴他走这条路，那么实现这一决定的概率是无人陪伴的2-3倍。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你的导师，朋友，同事，或者只是一个陌生人。另一个秘密是——写下目标。现在，即使是20分钟，也很少有人能坐下来写作。但是，如果你把目标写下来，把它从大脑中的一个想法落到纸上，这将有助于你实现它。第3个秘诀是——不要想太多，先迈出第一步。事实上，推动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立即行动。但是，人们常常花几个小时反复思考，很少有人能卷起袖子马上干。

说到拖延症，加拿大的一项研究发现，有拖延症的人和没有拖延症的人有很大的区别:有拖延症的人认为动机和灵感必须在行动前产生；从不拖延的人会先行动，而不是思考是否有鼓励，他们会把“行动”本身作为动机。

陈海贤：行动的确很重要，我很想和老师分享一句话：“真正的答案不在你的脑海里，而在行动中。”

我也从教授那里看到了信仰的力量。如果你真的相信一件事，它会逐渐成为你的行动准则。希望大家也能通过这种“知行合一”的方式，阅读泰勒教授的《幸福方法》和《幸福超越完美》。

02 珍视当下，“幸福”也在当下。

陈海贤：我们今天生活的时代与二十年前大不相同。很多人开玩笑说，现在谈幸福是一件奢侈而遥远的事情，现在的主题是“活着”。泰勒教授，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泰勒·本-沙哈尔：那是真的。但今天研究“幸福学”，实际上比十年前、二十年前更具现实意义。

1998年，当马丁·塞利格曼创立积极心理学时，外界也质疑它只为精英服务。然而，多年的实践证明，积极的心理学可以帮助每个人。心理健康也可以作为一条线，中间标有0分。这条线的左侧是焦虑、抑郁、愤怒等负面情绪，右侧是快乐、爱情、快乐、力量等正面情绪。

积极心理学不仅可以提高普通人的幸福感，还可以从3分提高到5分；而且可以提高每个人的心理韧性，从-5分提高到-2分，甚至 2分。如今，积极心理学更像是力量的源泉，它可以帮助我们解决悲伤，提高心理韧性，锻造抗压能力。

陈海贤：对于幸福的理解，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侧重点。你认为幸福在当下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泰勒·本-沙哈尔：我们要回归本源，深入学习，在一个充满挑战的环境中构建自己的精神锚。

以我仔细阅读《道德经》为例。我仔细阅读了20到30遍，最近和女儿一起阅读。正是这种反复咀嚼的过程，让伟大的经典成为我动荡时代的锚点。我经常在《道德经》中践行“善如水”的哲学思想，像水一样灵活，乘势而上，不对抗环境。

身处惊涛骇浪的现实，我们应该有这样的精神锚：不要贪多，优选两三本经典，在反复仔细阅读中汲取智慧。

另外，我将致力于冥想，创造，专注于与家人分享的时光，这些都是我的精神锚。

我觉得幸福最重要的是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比如我低谷的时候，老婆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听我说话，但这给了我很大的进步力量。

03 “幸福”并不浅薄，但也不是万能的。

陈海贤：如今，信息唾手可得，深层内容日益稀缺。您是否担心“快乐学”成为浅薄文化的一部分？

泰勒·本-沙哈尔：这确实是我的隐患。法国思想家伏尔泰也警告说，泛滥的书籍创造了更多无知的人。虽然这看似不一样，但却揭示了一个道理:与其读两本经典，不如读一百本杂书。

今天，我们可以自由阅读，这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就像古人听音乐曾经是一种特权一样。除了广泛涉猎，我们还必须选择一些书来阅读。

我经常给学生布局这个思想实验。如果你掉进一个荒岛，你只能带两本书。你会选择哪两本书？有人选择亚里士多德和孔子，也有人选择圣人。 经典与莎士比亚，也有人选带一卷《佛经》…总有几本书，会成为你的精神锚。

陈海贤：如今，心理治疗行业对积极心理学有一些批评。一些心理治疗师认为积极心理学不够深入，尤其是在处理人性阴暗面和一些困境时。泰勒教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泰勒·本-沙哈尔：传统的心理学更注重消极，积极的心理学正好可以作为补充，但是它当然不能取代传统的心理学。

正如我在哈佛课程中强调的，幸福有三个秘密——现实、现实和现实。现实中，有焦虑、抑郁、愤怒、嫉妒和悲伤...也有快乐、力量、欣赏、幽默和友谊...正是这些，形成了我们的现实。

在积极的心理治疗过程中，我们讨论力量、爱和赞美，也讨论悲伤、抑郁、恐惧和脆弱。

04 快乐指南-"SPIRE”幸福模型

陈海贤：国内许多读者第一次看到你是通过《快乐的方法》这本书，你在书中提出了“SPIRE”“快乐模型，能不能再介绍一下这个模型？

泰勒·本-沙哈尔：关于幸福的定义层出不穷，没有唯一的标准。我认为最实用和有指导性的定义可以用这五个要素来概括。我称之为“SPIRE模型”。

首先是“精神幸福”（Spiritual）。这种幸福源于你在工作和行为中找到的意义、价值和目的。关键在于意识到行动背后的深层含义，从而达到精神满足。此外，专注于当下，做一些冥想练习也很重要。

其次是“身体幸福”（Physical）。我们需要注意运动，平衡营养，保证充足的睡眠。要规划好摄入食材的质量和数量，高强度工作后的身体修复等等。几年前，我一周锻炼三次，现在增加到五次。定期锻炼，这是我生命中这艘船的另一个锚。

三是“心智幸福”（Intellectual）。孔子曾在《论语》中提到，他因在寺庙里频繁提问而备受争议，但他仍然坚持不理解就提问的学术态度。的确，提问本身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激发求知欲和好奇心，这与幸福、成就感和寿命成正相关。另外，不仅要问，还要深入学习。

四是“关系幸福”（Relational）。我特别喜欢访问中国，因为在中国，我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当每个人都邀请我回家做客时，他们会像家人一样招待我。我也非常重视家人和朋友之间的友谊，这是幸福的第一个指标。

五是“情感幸福”（Emotional）。这来自《道德经》的启示:不要对抗自然，要效仿流水——接受情绪的流动。当你难过的时候，允许你流泪；当你快乐的时候，尽情展现。

“SPIRE模型”的五大支柱是精神、身体、心智、关系和情感。我们不必总是考虑所有的层次，但我们应该警惕任何维度的长期缺失。

05 快乐，还是更成功？您将如何选择？

陈海贤：对你来说，幸福的关键在于精神、身心的成长，而非一味追求凡俗定义的名利。

但也有人质疑你是外界眼中的成功人士，因为你已经是著名的教授了，所以你可以追求名利之外的东西，说成功不重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你会如何回应？

泰勒·本-沙哈尔：我非常理解他们。而且我从来没有试图说服别人——成功并不重要。

但是我会告诉他，真正重要的是你坚持的价值观，你的家人，朋友，以及那些对你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会向我的学生和孩子强调，你应该努力，尽你最大的努力，你的努力应该投入到你真正喜欢和认为有价值的事情上。

快乐与成功，它不是选择题，也不是两条平行线；成功不一定带来快乐，但快乐本身，就是值得追求的成功。

陈海贤：正如你所提出的“完美”概念：当我们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时，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人类是社会动物，我们的幸福和烦恼大多来自各种社会关系。我们每个人的成长轨迹都是从跟随外部评价体系，逐渐转向建立“更好的自我”的内在标准。

陈海贤：在《幸福超越完美》一书中，你讨论了如何摆脱自我批评，重获生命的活力，但你也说过，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完美主义倾向而长期被困在不幸福中？

泰勒·本-沙哈尔：在我看来，完美主义有两种，一种是健康适应型，另一种是病态失调型。

前者体现了勤奋、尽职尽责、从头到尾，这是我一直倡导的价值观。后者表现为一些致命的缺陷:比如过度防御，因为无法承受指责，所以每次指正别人，都被认为是对完美外表的攻击；比如规避风险，避免努力和挑战，是因为害怕不完美；比如欣赏无能，因为执着于缺陷，看不到别人的亮点...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放下虚假的骄傲，在接受不完美的过程中，达到真正的完整。

陈海贤：在《幸福超越完美》这本书里，你分享了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你年轻的时候是以色列壁球冠军，然后考上了哈佛大学。你能拿到这个冠军的头衔，恰恰是因为你对完美主义的向往，但是当你获奖的时候，你不仅没有感到快乐，反而压力大到几乎崩溃。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泰勒·本-沙哈尔：我记得很清楚。夺冠之路充满艰辛。我曾经相信“只要赢了比赛，就能获得幸福”，但当我最终拿到奖牌时，那是一种巨大的空虚感。

后来，我在世界各地见证了这种“成功就是幸福”的错觉:美国精英、中国学生、焦虑的父母、业绩第一的专业人士...每个人都把幸福寄托在未来的一个“成功里程碑”上。

我经常告诉我的孩子，努力学习很重要，但你不必痴迷于哈佛大学和牛津大学。成为顶尖大学，取得世界成就，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因为当你的生命走到尽头，你唯一保留的就是你对亲近的人的影响，以及他们对你的记忆。

陈海贤：经过漫长的跋涉，你体会到了幸福的真谛。如果时光倒流，你会告诉那个为了夺冠而疯狂的少年——“成功不会带来幸福”吗？还是让他先走弯路，自己慢慢体会？

泰勒·本-沙哈尔：以前我还是会支持自己，竭尽全力。那时候我的努力，不是为了夺冠，而是因为我对壁球的单纯热爱。

我想重申一点，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每个人追求成功，我只是强调，这不应该是唯一的目标。

欲望、努力、拼搏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这些努力能和你真正关心的事情产生共鸣，那就是通往幸福的道路。

06 真正的智慧不在纸上，而在你的生活中，

陈海贤：弗洛伊德和荣格通过自我分析获得了洞察力。泰勒教授在吸收市场智慧的同时，也注重个人经历。你的书里有一本很特别的书——《幸福的方法2》。这本书讲述了你从理发师那里学到的东西。你能介绍一下它的创作背景吗？

泰勒·本-沙哈尔：这本书的创作机会，来自于一次认知颠覆。

这个理发师，他连高中文凭都没有，但是每次和他交流，我都能学到新的东西，获得智慧和启示。所以，我忍不住悄悄做了记录。我没有让他知道，我希望这件事能够保持真实，而不是表演。

回家做记录的时候，我一边写一边笑。因为他说的话，他说话的方式，都很有意思，很睿智，和我的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

两年后，我写完了这本书，他高兴地同意出版，报酬我们对半分，相当于我和他一起写了这本书。

而且，他把理发店的名字，也改成了我的书名。

陈海贤：身为一名从教师转型的心理治疗师，我很好奇，你有没有想过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成为一名心理治疗师？

泰勒·本-沙哈尔：的确动了这个念头。

假如时间拨回了27年前，那时我读的是组织行为学博士，那么我可以选择临床心理治疗博士。

这可能是认识人性的最佳视角。因为在临床心理学的治疗中，你可以深入研究案例，深入了解一个人，深入分析人性的复杂面孔。

从加强学习的角度来看，我想成为一名治疗师。然而，我更喜欢老师的工作，而不是每天提供8小时1V1咨询服务的治疗师。它带给我的快乐是不可替代的。

陈海贤：最后，如果总结一句关于幸福的建议，会发生什么？

泰勒·本-沙哈尔：快乐从不复杂。有很多道理，理解起来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学以致用”。

陈海贤：今日与泰勒教授的对话，让我想起了波斯诗人贾拉鲁丁·鲁米的故事。

鲁米曾经带着满箱的经典去找老师，但是当他看到老师的时候，老师把他所有的书和笔记都扔掉了。老师说，你知道的智慧已经够多了。活出这种智慧很重要。

同样，泰勒教授不仅教会了我们相关的幸福智慧，还活出了这种智慧。我希望我们能把这种认知变成实践，活出我们的智慧，获得更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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