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应该怎样看纪录片?

2024-08-09

近年来,国内外纪录片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势头,引发了各种争议:如何理解纪录片的“真实性”和“故事性”?创作者的主观意图是支持还是削弱纪实片?科技创新如何影响纪录片的创作?今年上海电影节上,金爵奖纪录片单位评委会主席比尔·尼科尔斯、金爵奖纪录片模块评委塔拉尔·德尔基、金爵奖纪录片模块评委阿塔纳斯·乔治夫一起参加了尼科尔斯大师班,分享了他们在纪录片创作中的感受和看法。


比尔·尼科尔斯


纪实片的核心是“提供知识”


比尔·尼科尔斯,美国学者,旧金山州立大学电影学荣誉教授,是当今学术界著名的纪录片理论家之一。他编辑的《电影与方法》帮助建立了电影研究的科目规范;《现实的再现》开辟了当代纪录片的研究,90年代的纪录片研究工作可以快速大规模地进行。在他的电影中,《引人入胜的电影》是第一部将电影的方式特征作为社会表现媒介的电影研究作品。而且对所有的纪录片创作者、研究者来说,尼科尔斯的《纪录片导论》更是一部不容错过的作品。


为什么人们越来越喜欢看纪录片?尼科尔斯认为,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加强对世界的认知,提高个人智慧,看纪录片就是其中之一。“事实不是纪录片的核心,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提供‘知识’是我们的核心,无论是具体事物的知识,非实体知识,非具体知识,还是经验知识,这些都是纪录片的核心。”


尼科尔斯进一步解释说,他所谓的“知识”远不止字面意思,尤其是“经验知识”。它涉及到感情、情感和思想。“这是我们从内心深处感受和理解的知识,它可以影响我们的人类。这就是我们讲故事提供的知识。信息很重要,但与纪录片如何打动和影响我们相比,它是次要的。”


尼科尔斯说,目前很多纪录片一般都是以故事的形式讲述,包括开头、中间、结尾,最后得出结论,会为观众创造一种完整的感觉,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尼科尔斯列举了六种广泛使用的纪录片开场方式:问题讨论、行动呼唤、情况审视、媒体呈现、情感唤起和讽刺表达。他指出,“这些不同的开场白将我们从特定的角度带入纪录片的世界,并以特定的方式思考世界,这可能不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也可能是为了某种方式。“例如问题讨论,情况审视类纪录片的开场,都强调某种“具体经验的知识感”。比如一个手里拿着危险动物的小女孩,一个孤独地走在荒野土地上的女人,“目的不是为了分享信息,而是为了创造一种‘知识’。”、一种感觉。能使我们强烈地参与其中,表达讽刺的开场能使我们重新思考自己的所见所闻,并怀疑它是否是表面的。”



纪实片讲故事,是为了促进人们的理解。


比尔·尼科尔斯认为,纪实电影应该能够讲述故事,就像虚构的故事电影一样。每个人都需要通过讲故事来理解这个世界。“讲故事已经成为纪实电影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讲故事一直是我们建立价值的一种方式,但它不仅仅是解释,而是促进人们的理解。”


一部纪录片能否创造出“理解”,或创造出怎样的“理解”,考验的是观众和作品能否实现双向前进。就观众而言,对于一部优秀纪录片的认识、情感和理性都是不可或缺的。尼科尔斯强调,这是一种理解纪录片的特殊方式。“这种理解已经超越了我们通常所说的信息和意义,是建立在感受的基础上的。对于纪实片的主观参与,我们可以通过影片中代表生命的隐喻,把握生命本身的形状和感觉。”


以纪实电影《蜂蜜之地》为例,《蜂蜜之地》讲述了北马其顿山区女养蜂人哈蒂兹·穆拉托娃的故事,因为游牧民族侯赛因·萨姆一家的到来,她平淡的生活开始被打破。尼科尔斯说:“看见一位女士在一片荒野的土地上行走,你会想到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必须花一些时间去理解和体会这些故事。所以纪实片一开始就会邀请我们进入这个领域。纪实片的制作人试图向我们展示镜头中的世界、居民的价值观、生活的过去和未来。作为观众,我们开始了一段旅程。我们的目的地是未知的,但我们被它吸引,愿意充分享受这段旅程,理解电影中的故事。”



剧照《蜂蜜之地》


纪实片更加主观,更具感染力,但必须客观真实。


由于纪实片对故事的追求更多,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如何理解纪录片的“真实性”和“故事性”?


观众可以“主观”,而纪录片的创作者必须自律。事实上,从纪录片诞生之日起,一部纪录片能在多大程度上允许创作者“主观创作”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


在纪实片出现之初,研究人员倾向于认为纪实片必须诚实真实地体现现实。然而,随着不同类型的纪实片的出现,尼科尔斯等研究人员提出,纪实片人能否给出一个客观真实的角度?这一角度是否有利于观众对问题的重新看法?尼科尔斯认为“纪实片的叙述和影响我们的故事一样重要,‘他们如何叙述’。”他说,从纪实片的发展过程来看,“强调更主观、更有感染力的表现形式也是纪实片的重要变化”。


尼科尔斯说,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纪实片的一个重要变化是强调更主观、更有感染力的表现形式,从解释性和诗意性的纪实片向观察性和对话性的纪录片转变,纪实片制片人的观点和观点变得越来越重要。因此,尼科尔斯认为制片人必须谨慎对待你对材料的处理。他说:“你要表达感情,但你必须体现每个人的现实生活,必须真实。”


“摆拍重演”、“场景再现”、“动画演绎”等都在纪实片的新表现中引起了争议。尼科尔斯说,今天的纪录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了更多的情感表达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说服我——纪录片也是一门艺术,这需要任何艺术所具备的素养,甚至是虚构,但这种虚构不能是其他艺术形式的虚构,因为它必须代表真理,只为表达真理而服务。”


尼科尔斯以真人秀《比弗利的妻子》为例。这个节目邀请家庭主妇讨论她的生活,这似乎是现实生活的体现,但实际上有一个剧本。大多数家庭主妇的表演都要经过节目精心策划,既不是真实的自己,也不是真实的日常生活。因此,尼科尔斯认为“这是一个夸大生活的版本,这是娱乐,不是纪录片”。


今年金爵奖纪实片单元的评委塔拉尔·德尔基也就纪录片的虚构与非虚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塔拉尔·德尔基是导演、制片人和编剧。他的纪录片《回到霍姆斯》和《魔鬼的培养》分别于2014年和2018年获得圣丹斯电影节世界电影评审团奖。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魔鬼的育成》也被提名。2023年,他执导的新片《大马士革天空下》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纪录片提名,他的电影《好莱坞大门》入选威尼斯电影节。


塔拉尔·德尔基说,一些纪录片将通过制作人的叙述来解释他们的观点。他认为这种解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它可以快速将观众带入我们的故事中,观众需要一个引导,尤其是当你把他带到这样的环境中时。他实际上不明白这种环境发生了什么。”


德尔基认为纪实片的戏剧性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纪实片的故事线涉及虚构和非虚构,这也是纪实片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不是任何编剧写的,而是现实中的人写的。”


德尔基还强调,纪录片素材不是拍得越多越好。“我们应该选择一个好的视角。基于我与主题的关系,材料应该反映这种关系,然后拍摄。同时,我必须想清楚这个故事的结构和方向,从第一幕到第三幕。”德尔基的观点也得到了尼科尔斯的肯定。“有时候‘少就是多’。”


阿塔纳斯·乔治夫


要考虑观众,努力拍摄永恒的精品。


为了票房,虚构的情节电影往往要考虑观众的需求,拍纪录片是否也要考虑如何吸引观众?


塔拉尔·德尔基认为,拍摄纪录片应该是纯粹的,“你只是想拍摄这部电影。有些电影,比如与世界息息相关,对世界有影响的作品,两三年后,人们还是想看,因为它有很大的现实意义。在纪录片中讲述的一个故事,你很难说哪个时刻最吸引观众。在《魔鬼的培养》中,观众可以感受到父爱和母爱,这是人们可以感同身受的。他们可以找到一些与这部电影的联系。当观众走出电影院时,他们并没有很快忘记这部电影,而是继续思考这部电影。我认为这是吸引观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


阿塔纳斯·乔治夫是去年金爵奖纪录片的评委,作为编辑进入电影行业。2019年,他的纪录片《蜂蜜之地》获得了全球70多个奖项,也是奥斯卡唯一一部获得最佳纪录片和最佳国际电影提名的电影。


在记者和纪录片电影人之间,他认为吸引观众当然很重要,“作为纪实片的制片人,我认为首先要注入情感。我经常和我合作的导演有一些争论。导演总是希望这部电影能取悦所有人,但有时候我觉得这部电影不应该取悦所有人。我们必须有一个集中的群体。如果我们这样做,这部电影会更好。因为我们不能指望满足所有人,所以我们必须重视它。”


阿塔纳斯·乔治夫也希望做出高质量的产品。“即使你去鹤西,每个人都想看,所以我们应该做永恒的高质量产品。当然,如何做到这一点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至少我们应该努力去做。我们必须以很高的水平需要自己,这样我们针对的每个人都能产生共鸣。”


比尔·尼科尔斯认为很难说什么作品会是永恒的,但它必须与历史、质量和观众的感知有关。“这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但它是美好的,因为它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因为生活充满了未知。”


塔拉尔·德尔基也认为很难预测什么作品是永恒的。因此,影视人必须有愿景、有信念、有良好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到,现在很多观众越来越喜欢非虚构的故事,因为纪实片也是观众不同的生活体验和探索,会让你的生活与众不同。”


塔拉尔·德尔基


纪录片摄影师应重视伦理道德问题。


纪录片摄影师经常面临伦理问题,比如拍摄过程中是否可以干涉?尼科尔斯认为要考虑的是,如果这台摄像机不在那里,我们只是在观察,这一切还会发生吗?他说:“如果影视人在拍摄过程中做出了一些干涉,这可能会带来不同的现实。假设你和纪实片中的人物互动,而不仅仅是静静地观察他们,也许故事走向会是另一种。因此,你需要考虑如何去做,这取决于如何去做更符合伦理的事情。”


阿塔纳斯·乔治夫承认这是他一直在挣扎的问题。“我现在还在挣扎。我不是一个愿意干预的导演。我更喜欢呆在镜头后面。”乔治夫说,他经常在拍摄时感到困惑,不容易处理,以至于他甚至希望以后不要拍关于人的纪录片,而是拍动物的自然纪录片。


塔拉尔·德尔基还表示,道德和伦理是纪录片工作者非常重要的话题。“如果你向国家和社会的观众展示这些话题,你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如何通过纪录片正确再现,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剧照《魔鬼的培养》


AI只会改变讲故事的方式,而不会改变它的意义。


AI技术势不可挡,那么AI会对纪录片产生什么影响呢?


尼科尔斯说,他对未来的发展趋势非常好奇。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AI。“科技没有好坏之分。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评估它,赋予它价值。如果AI使用不当,会带来很高的危害和威胁,但也能带来一些新的潜力,所以我期待着看看它未来会走向何方。”


就电影创作而言,尼科尔斯认为,技术创新只代表着人们用什么样的工具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讲述自己的故事。比如人们第一次用石头在山洞里画画,后来有了文字和图像,现在有了AI。“也许20年后没有人会使用数字摄像头,但无论如何,讲故事的需求绝对是人性的一部分,所有国家和文化都需要讲述这个故事。这涉及到我们生命的意义。即使现在有了AI,我们讲故事的方式也可能会改变,但是讲故事的意义本身也不会改变,这是永恒的。”


阿塔纳斯·乔治夫认为,从AI的发展来看,观众可以建立自己的内容,他们会想象一些故事,然后花几个小时制作电影。“所以AI也是纪实片的机会。我认为这将对剧情电影的电影人造成很大的威胁。因为有很多东西可能被机器人取代,但是对于纪实片行业来说,我们在和真实的人打交道,和真实的事件打交道,所以机器人不会取代这些人和事。讲述真人真事的过程永远不会停止。”


而塔拉尔·德尔基则不那么乐观。 ,他不认为AI的发展是一个机会。“也许AI会抢我们的工作,让我们下岗。换句话说,AI也可能带来一些担忧和恐惧。这也需要我们考虑如何制作一部好电影,这样我们才能喜欢它,这对世界有好处。我们需要考虑如何利用好AI,并将其作为一项科学技术来使用,以提高我们电影的质量。”


无论技术影响有多大,内容依然“为王”。尼科尔斯说,自纪实片发展以来,受社会、时代、科技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创造力”现在最为罕见。事实上,每部纪录片都呈现出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内容,我们不能用一成不变的观点来看电影。每部纪录片都来源于鼓舞人心的想法。我想看看这部电影本身是否有新的想法。我希望在这些电影中以开放的心态找到新的内容和新的元素。"(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供图/SI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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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唐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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