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进步如何影响就业？

每次技术浪潮来临时，媒体上总是充满了耸人听闻的悲观论调——新技术将夺走人们的饭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警告大家下岗反而给鼓吹者创造了就业机会，他们要么出书演讲，要么视频直播。历史反复证明，技术进步对就业的影响总体上是积极的。奥地利学派米塞斯(1952)指出:“省力机器不仅被理论测试证明是一个谬论，而且被这个事实反驳——人类的整个历史恰恰是越来越多省力机器的引入。…每个人都没有因为创造了一些新的机器而被剥夺工作。”诺贝尔经济学获得者皮萨里德斯(2018)指出：“技术变革会给就业带来结构性调整，但是失业率从来没有上升过。”

技术变革不利于就业，这是一个普遍的先入之见。因为人们可以直观地感受到那些有替代风险的工作，但很难识别那些还没有出现的工作。因此，面对汹涌澎湃的智能浪潮，许多人感到焦虑和不安。

技术进步带来的纠结与困境

君子善于虚伪。从一开始，每个人都使用工具，发明机器来解放双手，而不是人力。创新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现有和不确定性，甚至损害一些人的利益。因此，人们并不真正喜欢它，他们经常以呼吁安全和保护就业的名义抵制新技术。这种情况在以前的工业社会非常普遍。威廉·配第(1662)说：“当一项新发明首先被提出时，它经常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可怜的发明者只能煞费苦心地推动它。“根据《创新的起源》，咖啡在西亚和欧洲第一次传播时，损害了葡萄酒经销商的利益。被称为流言蜚语的苗床，被许多国家政府禁止。根据《国家为什么会失败》，伊丽莎白一世拒绝向发明家威廉·李授予专利许可，理由是织袜机摧毁了他的职位。根据世界银行的《工作性质的变化》，清朝政府强烈反对修建铁路。感觉到行李搬运工作的丧失可能会导致社会动荡。我们对国外的情况了解有限；而且对于国内的例子，原因并不简单。

技术是成长的源泉，就业是民生的基础。技术进步对就业有双重影响，一方面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又带来“技术下岗”。双重影响产生了两难的选择，数百年来人们对技术进步的爱恨交加。互联网浪潮在90年代蓬勃发展，每个人都出现了“互联网恐惧症”。对此，英国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在《如何停止担忧，学会热爱互联网》(1999年)中提出了“技术三定律”，解释了各个年龄段对新技术的态度。

首先，任何在出生时拥有的技术，都是稀松平凡的，是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其次，任何在15-35岁之间诞生的技术，都是新的、令人兴奋的、革命性的，你可能会找到一份工作。

三是任何技术在35岁以后诞生，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35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凭借年轻时出现的新技术拥有最多的资源和话语权。当新技术再次出现时，采取防御态度是很自然的。当然，历史不厌其烦地证明，他们将无情地成为新技术革命的对象。

技术进步不是下岗的主要原因，经济衰退是

随着经济周期、突发事件、全球化、技术变革和人口政策的变化，失业率波动。人们如此热烈地讨论技术和就业，以至于他们忽视了基础知识——下岗的直接原因和主要原因是经济衰退，而不是其他原因。人们总觉得卢德运动是工人对机器的斗争，是工业革命的副产品，却忽略了另一个时代背景——十几年的拿破仑战争让英国经济非常糟糕。经济萧条使人们失业，技术突破和创新反而是走出衰退的重要动力，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

失业率与经济衰退密切相关，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在历史上最严重的金融危机——1933年的大萧条中，美国的失业率最高达24.9%。劳工统计局自1948年开始（BLS）每月就业数据发布至今，美国共有12次失业高峰和12次金融危机，两者一一对应。如图所示。在金融危机结束后的几个月内，失业率是经济活动的滞后指标，失业率高峰常发生。受新冠病毒这一突发事件的影响，失业率最高为2020年4月的14.7%；其次是第二次石油危机后的10.8%，次贷危机后的10%。

一九四八年以来，美国12个失业高峰和相应的经济危机 (柱型代表金融危机，曲线代表失业率)来源：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BLS）数据整理

目前，生成型人工智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再次引起人们对就业的焦虑。基于Challenger的再就业企业， Gray & Christmas, Inc.报告显示，2023年美国共裁员72.2万人，根本原因是市场/经济状况、业务关闭、成本降低、企业重组、破产、需求低迷等经济或经营原因。由于4247名人工智能裁员，仅占0.6%，这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如图所示。AI强于大脑，弱于小脑。也就是说，信息处理能力强，但执行力弱。人的智商可以被AI超越，但是在行动、平衡、同理心等方面仍然有很大的优势。

2023年美国裁员的原因比例分布 信息来源：Challenger, Gray & Christmas, Inc.，2024年1月

三个误区

关于技术和就业的讨论，存在着许多误解，以至于夸大了技术对就业的影响。下面三点尤为明显。

首先，混淆相关性和因果关系。索洛说(1965)：他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技术快速变化和高失业率同时存在，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将两者联系起来。“对于技术和就业，要分析两者是否与之相关，还是因此而生。以外卖为例，它催生了跑腿小哥，这就是原因；而且餐厅主要与之相关，是相关的。假如餐馆的业务量因为外卖而扩大，从而导致员工的增加，新的部分就是因果。事实上，有些人会简单地把两件同时存在或相继出现的事情理解为逻辑关系，这是错误的。正如哈耶克所说:“当你看到一个人跑得很快，但缺少一只手臂时，如果你得出结论，缺少一只手臂是他跑得很快的原因，你自然会呼吁别人锯掉一只手臂。"我们不能把新技术当作待锯的手臂。

其次，把“影响”误认为是“替代”。美国19%的工人在2022年从事最暴露的工作。（exposure）人工智能工作(皮尤研究中心，2023)；人工智能将影响全球约40%的就业机会。（IMF，2024）；未来五年，预计23%的工作将发生变化(2024年世界经济论坛)...这里的百分比无疑是指“影响”，但往往被误传为“替代”。技术对就业的影响是多维的，可以分为替代技术和使能技术，也可以创造新的职位。据高盛(2023)统计，美国7%的就业将被AI直接取代，63%将被赋能，30%不受影响。

三是不受时间限制地讨论。技术创新是一个渐进而漫长的过程。第二次以电气化为标志的工业革命发生在1870年的美国。美国用了50年时间将电机提供的机械动力提高到一半，用了10年时间提高到75%(如图)。一般情况下，新技术并非即插即用，要经过几次次创新，才能对生产力和就业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每个人通常都有足够的时间来适应调整。凯恩斯曾说：“从长远来看，我们都死了。"不要在时间的限制下讨论技术和就业，这是没有意义的。对于同一件事，从短期和长期来看，可能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美国制造业的机械动力来源（Source: Devine，1983）

新技术淘汰落后岗位，释放人力

由于技术进步，许多职位已经消失或从业人员数量大大减少，如司机、脚夫、灯夫、电梯司机、电话接线员、移动摄影师、收银员、检票员、记者等。伴随着生成型人工智能的蓬勃发展，其在客户服务应用领域日益完善。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瑞典金融科技公司Klarna的AI助手已经开始工作，相当于700名全职员工。客户满意度与人类基本持平，解决问题的平均时间从11分钟下降到2分钟。新技术的发展必然会淘汰落后的岗位，释放人力。

释放农户。从1952年的83.5%到2021年的22.9%(来源：中国统计年鉴)，我国农业就业人员占劳动力的比例下降。1870年，美国有一半的劳动力从事农业生产，现在不到2%(来源：美国白宫，2016)。从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技术进步和产业变革，为工业、服务业创造就业机会。想像一下，如果没有技术进步，你我在土地上耕种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释放工人。纺织业是第一个开始工业化的行业，为我国工业就业提供了60%(来源：中国国民收入(1933年))。随著自动化水平的提高，纺织行业从业人员数量呈下降趋势。据第四次全国经济普查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底，我国纺织行业从业人数达到1103.2万人，占工业就业的9.6%。在80多年的时间里，比例从60%下降到不到10%。近几年来，以自动化、智能化为主要标志的“黑灯厂”成为制造业的新趋势，大批工人逐渐从流水线上解放出来。

解放女性。20世纪初，美国妇女主要承担家庭责任，只有5%的已婚妇女外出就业。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深入影响，外出就业的已婚妇女数量迅速增加。一九三十年，近12%的已婚妇女就业；一九七○年达到40%(来源：珍妮特·耶伦，2020)。有两个客观原因可以解放女性从家庭劳动中解放出来。第一，随着工厂机械化和电气化水平的提高，操作难度降低，女性可以轻松担任，在办公岗位的兴起上有优势。二是发明和普及熨斗、吸尘器、洗衣机、烤箱、冰箱、洗碗机、烘干机等家用电器，帮助家庭主妇完成复杂的家务，从而保证外出就业的时间。

创造新的技术进步岗位

在很多任务中，机器已经取代了工人的位置，但是它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劳动力市场。实践表明，技术进步创造的职位数量大于其淘汰。约翰·肯尼迪指出(1962)：他说：“如果人们有能力发明新的机器，使他们失去工作能力，他们也能让他们重新开始工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道：“虽然机器在使用它的劳动部门必须挤兑工人，但它可以导致其它劳动部门就业增加。”

法国经济学家菲利普·阿吉翁(2021)的研究表明，自动化对公司就业的影响是积极的，这种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一个工厂的自动化程度提高1%，就业率提高0.2%，十年后就业率提高0.4%。Daisukee耶鲁大学 Adachi等(2021)研究表明，机器人和就业是互补的，每1000名工人中加入一个机器人，就业率就会提高2.2%。

技术变革是新岗位诞生的根本原因。自2019年以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已经发布了人工智能培训师、数字孪生应用技术员、电子竞技员等5批74个新职业。1999年至2016年，在欧洲创造了2300多万个岗位，取代了重复性劳动的技术变革，即几乎一半的同期新增就业量(世界银行，2018年)。据麻省理工学院大卫·奥托等研究(2022)显示，1940年美国目前约60%的职业(2018年)并不存在，其中Professionals产业达到74%。在过去的80年里，超过85%的就业增长是由技术驱动创造新的职位。如图所示。

美国在1940年和2018年按广义职业分类的就业人口 区分1940年存在的工作和后续的新工作

新技术不仅创造了新的职位，而且具有显著的就业驱动作用。在美国，一个高科技岗位可以在其他部门推广4.9个岗位(世界银行，2016年)，一个半导体行业可以支持其他行业5.7个岗位。（SIA，2023）。

结语

对于工作即将消失的焦虑，人们总是担心自己的工作，总是虚惊一场。对于未来，没有什么是肯定的。但是前进比后退好。首先要上路，路上有车，才能有完善的交通法规。不要拒绝抵制，而是要停止担心，学会喜欢，拥抱新技术。同时做好最积极的准备，增加对教育的投资和改革，尤其是对儿童的早期教育；大力完善社会保障制度，让老人有安全感，弱者有安全感。

参考资料:

[1] 富有杠杆的乔尔·莫基尔-技术创新和经济进步，华夏出版社，2008年

[2] 第二次机器革命，中信出版社，埃里克·布莱恩约弗森，安德鲁·麦卡菲，2016年

[3] 创新的起源——马特·里德利科技进步史，机械工业出版社，2021年

[4] 2021年，卡尔·贝内迪克特·弗雷，技术陷阱，民主和建设出版社，

[5] 2021年，菲利普·阿吉翁、塞利娜·安托南、西蒙·比内尔，创造性破坏的力量——经济剧变和国民财富，中信出版社。

[6] 马骏，司晓，袁东明，马源，闫德利，中国发展出版社，2020年中国发展出版社，数字化转型和制度变革。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腾讯研究院”（ID:cyberlawrc），作者：闫德利，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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