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主宰顺风车

2020-06-22



来源 | 字母榜 撰文 | 蒋晓婷 王雪琦 编辑 | 马钺



6月1日是滴滴顺风车上线五周年纪念日,团队举办了一场小型庆祝活动,定制了一个双层蛋糕,蛋糕上放了一辆车和一个写着“顺风小镇”的牌子,还有两个与顺风车有关的卡通形象。


这一天是整顿以来滴滴顺风车团队少有的欢乐时刻。四周年时,产品还在整改,没人有心情庆祝。由于接连两起凶案,滴滴顺风车2018年8月下线,2019年11月20日重新上线试运营,如今已过200天。


参加庆祝的人员里,没有赵琼所在的安全运营部门,他们忙于备战夏季安全战役,没时间。



数据显示,夏季是涉性犯罪的高发期。如何预防涉性犯罪、减少涉性投诉,是安全运营部及安全产品部这几个月的工作重点之一。最近,赵琼正在研究英美等国家在预防涉性犯罪方面的实践,学习性犯罪的体系化建设。


巧合的是,滴滴不久就经历了一次涉性犯罪风波。


6月11日,有人在社交媒体上爆料:一名自称滴滴司机的男子迷晕女乘客,还直播了性侵过程。此事迅速引发了大众关注,在即将引发新一轮对滴滴安全问题的全民挞伐之际,真相戏剧性反转:原来这起事件中所谓的滴滴司机和女乘客是夫妻关系,两人为了牟利,通过某直播平台,以滴滴司机迷奸女乘客为噱头,进行了一场色情表演。


“滴滴司机不是犯罪的代名词!看到大量声音质疑甚至攻击滴滴司机,我的心在流血。” 滴滴网约车公司总裁陈熙发表声明表示,“万一警方查实,这个视频真的是“滴滴司机直播性侵”,我愿意接受一切处分。”


真相水落石出后,滴滴随即将涉事平台和犯罪嫌疑人告上了法庭。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滴滴面临的安全压力之大可见一斑,任何一次恶性案件,都很可能形成一次舆论风暴,威力之大,足以影响滴滴生死。发生过两起凶杀案的滴滴顺风车就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团队成员来说,重新上线以来这200天,每一天都是考验。


试运营的两百天里,顺风车团队时常会陷入惶恐,“会不会还有安全漏洞没被发现?”


两百多天之前,2019年11月20日,滴滴顺风车战战兢兢重新上线。


此前顺风车被关了449天“禁闭”,在那段日子里,顺风车更迭了24个版本,优化了374项功能。围绕的主题只有一个:安全。


“将一个全新的产品推到用户面前,大家内心非常忐忑”,产品负责人何棣那天甚至哭了。不过何棣没哭多久,就被技术拉去紧急处理一个bug去了。


当天早上9点,滴滴顺风车正式开服。6点刚过,滴滴湾流大厦二层的顺风车办公区已经聚集很多人。办公区摆放着一个蓝色的倒计时监控屏。现场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部门的黑色文化衫,有人把一张杨超越佛光普照的表情包发到群里,祈祷美梦成真。


距离开服还剩14分钟,产品经理李嘉在台上说自己不焦虑、不担心,因为真的尽力了。


5.4.3.2.1……蓝屏倒计时归零的一刹那,出行数据实时出现,全场人鼓掌,人们掏出手机看发单量、注册量、用户进线、行程成交量等数据。


“顺风车是一款不允许出问题的产品”——这是整个部门的共识。


但就在试运营两周前,他们出了一个大问题。



11月6日上午,滴滴顺风车宣布即将上线试运营,试运营期间,将提供5:00-23:00,市内中短途(50公里以内)的服务,但是,为女性乘客服务的时间是5:00-20:00。



消息刚公布,吐槽的声音就开始出现。市场营销部负责人何明明第一时间跟总经理张瑞汇报舆情,张瑞立刻组织会议研究应对,但他承认,几乎所有人在舆情出现前,都忽略了这个事后看来非常严重的瑕疵。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滴滴顺风车重视安全的结果。


过去的四百多天里,滴滴顺风车团队把所有精力都用来解决安全问题。


2019年初有段日子,顺风车部门在距离滴滴总部不到2公里的WeWork办公。这里有一间方形会议室,没有窗户,灯光亮度很低。张瑞称之为“特别适合做暗黑决策的小黑屋”。


很多安全决策都诞生于这间60平米的会议室,每场会议都有至少30人参加,讨论从上午10点持续到下午4点。大家想尽一切办法去思考人性的恶,只有先找到丑恶,才能提出解法防止恶行。



“宵禁”女乘客的决策也诞生于这样的氛围。数据显示,夜间,针对女性的犯罪会明显增加。晚上8点到11点,11点到次日凌晨5点两个时间段,涉性投诉数量比5点到夜间8点这15个小时分别高出45%和465%。


整改期间,每一个重要功能都会在公司内部经过数轮讨论。但对女乘客的运营时间限制甚至都没有被专门拿出来讨论,所有人都陷入思维定式: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女乘客。


社交媒体上对滴滴“宵禁”女乘客的批评迅速升温。当天下午,产品部门紧急检查所有产品策略,排查是否还存在让用户误解的产品功能。


当天晚上19点半,柳青在社交媒体上发声,表示自己“也觉得现在的顺风车产品对女同学不太好用……我们内部产品同学曾无奈自嘲自己在做“一款最难用的顺风车产品”,给朋友们心里添堵,心里也是觉得挺凹槽的”。



“我们陷入了产品设计时的思维惯性,单方面认为这是为了安全做出的取舍,在沟通表达和公众感受方面确实存在考虑不周的地方。”接受《财经》采访时,张瑞表示。


第二天,顺风车更改规定,把运营时间整体调整为5:00-20:00,把男乘客也一并排除在外了。


这事总算过去,更大的考验,是在试运营开始之后。



-系统一年没用过,会不会有bug?

-代码全部重写,会不会有漏洞?

-用户知道试运营了么?

-用户会用新产品吗?


试运营前后几天,操心的事情太多,张瑞一度陷入迷糊。跟别人聊事情,聊着聊着就走神了,不自觉切换到另一个话题。每顿饭都吃,但却不知道吃了什么。


试运营当天,安全运营凌丰在首批试运营城市—常州做路测。亲身体验后,凌丰有点担心用户体验,“确实太难用了”。


为了防范安全风险,新版顺风车增加了许多“关卡”。注册步骤繁琐,注册成功后还要回答安全问题;车主每次接单前都要进行人脸识别,确保人车相符;出发前,乘客和车主还要通过信息核验卡再次确认对方是下单/接单的人。每一道关卡,都是对便捷体验的破坏。


试运营的第十天——2019年12月1日,顺风车在太原一家图书城里举办一场恳谈会,用户吐槽比想象中更多。


-强制录音不仅侵犯隐私权,还影响听歌

-只能设定4个常用地点,根本不够用

-人脸识别卡的太严

-乘客下单司机接单后还要再次确认,经常联系不上乘客

……


有用户当场掏出手机打开其他平台顺风车的页面, “你看别人就不用人脸识别、也不用双向确认”。


当初,只允许设定4个常用地点,目的是最大程度杜绝顺风车被“不顺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产品团队通过数据调研发现,4个常用地点能覆盖大部分人的日常需求。


现实永远比数据复杂。连张瑞的朋友都来吐槽,“光工作地点就3个,快回不了家了”。有些顺风车用户从事销售工作,经常去不同的地方跑业务,4个常用地点更是远远不够。


用户反馈一部分会推动产品设计的优化。


后台数据显示,50%的车主反感车内录音,“侵犯隐私权”。顺风车不同于网约车,车辆是私家车而非专门的营运车辆。不止一位车主表示,难以接受被预设为坏人。



最终呈现的结果是录音场景开放权交由用户双方,只有夜间、长距离行驶过程中,才会强制车主自动开启行程录音。


用户不习惯常用地点,就改成常用路线,4条常用路线不够,就有条件地增加临时路线,满足多元的出行需求。


一旦涉及安全红线,丝毫没有更改余地。人脸识别、信息核验卡、出发前双向确认等功能一个都不能少。



顺风车变了。


凌丰是滴滴的老人,2018年短暂离开,2019年下半年回归顺风车。回来后,凌丰发现,团队还是那群人,但氛围截然不同。


“之前大家很重视安全,现在大家重视的只有安全”,凌丰说。


在顺风车部门,只要是10人以上的会议,会前必定有一轮口播,这学自公认对安全最重视的壳牌公司的经验,内容包括消防设备的位置、紧急出口的路线、出现险情的应对等等。


顺风车的安全运营团队每周会做一次组内分享,聊一聊自己身边发生的安全事件,从中总结出可以应用到产品的策略。


现在顺风车内部负责安全的员工有近60人,他们既要关注如何尽可能减少违法犯罪,也要关注行车安全。


夏季有专项策划预防涉性犯罪,沿海地区要盯着台风,关注南方雨季,11月关注北方降雪。过年需要把关酒后驾驶,疫情期间要教育用户防疫。从案例发现开关车门不当会引发安全问题,要研究如何教用户开关车门,不能一上车就提示,用户会忘记,要下车前再提醒。


最近,凌丰的车被烧了。起因是停车的位置旁边有一堆木头,当天正好有人在停车场里烧纸钱,火星溅到木头,木头燃烧后点燃油箱,引发了爆炸。由此,凌丰意识到,应该提醒滴滴司机们,停车时注意周边环境。



安全运营团队每个人都购买了灭火器,有人还真派上了用场:在家里阳台给电瓶车充电,电瓶车自燃差点烧了阳台,幸好有灭火器,躲过一劫。


顺风车团队安全意识向壳牌看齐地已经接近魔怔:有人看到部门的文化墙,第一反应是摸一下文化墙的灯是不是过热。


部门团建的保留项目是狼人杀,每局结束都要详细复盘,“日常工作就是在推理,形成惯性了”,安全运营负责人赵琼说。


滴滴内部成立了滴滴学院,专门制作安全类视频,程维会带领高管出境拍摄。员工每月至少有1个小时的视频培训KPI,不定期举行考试,没通过要补考。


安全运营不是互联网公司常见的岗位,招聘时更看重面试者的安全意识而非对口经验,“如果一个人觉得超速无所谓,那他肯定也觉得滴滴司机超速不是大事,这类人就不适合我们”,凌丰说。



时间回到两年前,估计没有人会想到,顺风车这款产品会经历如此深刻的变化。


2018年9月初,张瑞收到程维的信息,约他第二天见个面。见面当天,柳青和程维都在办公室,柳青的开场白是一个拥抱,程维则单刀直入地表示,希望张瑞接手顺风车业务。


张瑞35岁,白头发不少,都是这两年新长的。据说接手顺风车前,他的发量是现在的1.5倍。 


当时滴滴顺风车面临的局面,比张瑞初进滴滴时严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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