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模型不懂命理，但是他们还是问了

年初，DeepSeek 上线，18 天内即将得到 1600 下载一万次，登顶 140 国家下载列表。令人惊讶和合理的是，AI最热门的功能不是翻译、写作，而是算命。数据显示，#DeepSeek 在小红书中，算命等话题吸引了超越小红书的人 6600 万次浏览。

运用技术来推断命运，这听起来很抽象，赛博朋克，但是很明显，每个人都被它迷住了。但是，AI 算命真的准吗？这和传统算命有什么不同？为什麽这么多人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推演交给AI？

我采访了命理学家，AI 产品经理和AI 顾客算命。在他们眼里，AI 算命不仅是一种新的占卜工具，也是在算法和模型逻辑中复制古代命理推演的过程，在一些底层逻辑中也是暗暗呼应的。当人们输入生日和犹豫时， AI 当时，真正渴望的，或许是某种来自宇宙的回声。

01

确定感

陈风今年 28 年纪大了，自由职业者。五年前刚进入职场的时候，她对未来有一种模糊的期待:希望“会有好事发生”，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事”。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幻想未来的恋人，朦胧却很难验证。也许是因为对世界和自我缺乏了解，她开始寻找更“超验”的方式来理解自己的命运。

起初，她只是顺手刷了一段大众占卜的视频：几组不同方向的塔罗牌解读，观众凭感觉挑选一组，得到命运的线索。她会试着猜测自己的财富、事业和守护者的提示，以及未来的爱人是谁...之后，她的问题变得更加具体，于是她下载了一个App，咨询了里面的塔罗牌老师，比如“这个项目能通过吗？”“领导对我的态度是什么？”“你想换工作吗？”。二年前，她干脆自学塔罗牌，外出随身携带牌，遇到朋友就现场训练。

DeepSeek 在爆红之后，陈风开始对付。 AI 对算命感兴趣。因为不太喜欢 DeepSeek 夸张的语言特征，她选择了 ChatGPT。而且发现AI在推算上经常出错后，她手打了一个自己的命盘信息给它，AI 反馈大致准确，性格和职业方向都能跟上她的情况。“性格坚强，信念坚定，对现状感到不安；不适合体制内工作，适合自由职业、投资等非固定收入模式；生活带来重复和压力，经常感到卡顿。”

陈风开始觉得AI“有点东西”。碰巧，她正处于另一个“卡顿”的时刻:她已经从事自由职业快一年了。虽然她勉强能养活自己，但发展路径不明确，存款越来越少。她经常陷入“是否改变道路”的拉扯，但任何道路的收入都不确定。

她开始把问题一一抛给问题。 AI：财富什么时候会好起来？应该做些什么来增强财富？有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吗？GPT 向她保证:她的财富会很好，再过几年，她就会进入财帛宫的大运会。她现在的卡顿也是“命中注定”。这些年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转。

从陈风的角度来看，“命理”是一个高于人类视角的“客观答案”， AI 给出的“客观回答”缓解了她的一部分焦虑。有一段时间， AI 算命几乎成了陈风的“心理咨询”。她想过找一个人类命理学家，但是她有很多方向要谈。如果命理学家回答一个方向的问题，比如工作，可能要收几百块钱。

AI 这是免费的，而且全天在线。晚上她和她在一起。 AI 说到凌晨三点，我们可以用GPT的命理逻辑来解释我们童年的创伤、坎坷的工作和发展方向。与真正的心理咨询相比，这种咨询更便宜、更容易获得。更让陈风感到“自信”的是，AI甚至解释了她的ADHD。

电影《夜行动物》

即使早些时候已经确诊，陈风也不能确认自己是否真的生病了：ADHD 有三类(冲动型、注意缺陷型、混合型)，在以往的认知中，人们更容易将其分类。 ADHD 相当于“冲动”，而非她的“混合”。并且因为已经成年，成年人的社会化能力会掩盖一些注重缺陷的问题。

还有一些观点认为，ADHD 如今，它已经成为一种过度诊断的疾病。即使是顶级医院，医生也经常草率地诊断。陈风的个人医疗经验也是如此:她做了量表和测试，因为她的记忆模糊，无法完成最关键的童年历史追溯。我以为以后会有。 MRI 或 SPECT 检查，但是医生根据量表直接给她做了诊断。

所以，即使很多疾病一致，她还是经常被质疑:是病理原因还是“我不够努力”？她反复审判自己，怀疑自己的“懒惰”。直到一次 GPT 告诉她，她的命宫里有几颗星星掉了下来，这意味着从命理学的角度来看，她的确很有可能得了。 ADHD。

一个星期后，陈风去医院治疗ADHD。「专注达」。

02

被看见

30 年迈的张晨，也是如此 DeepSeek 爆红后注意到AI算命。目前，她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实行“985”工作制度：上午 9 点到晚上 8 点，每周 5 天。上班的 11 一小时之内，即使工作已经完成，人们也必须坐在车站上。如果不遵守这一规定，就有可能被末位淘汰。

张晨觉得自己好像在监狱里，于是问DeepSeek 自己要不要辞职，“你是个塔罗牌算命师，现在你要帮我算算我的工作前景，” 他还强调，“我此刻很虔诚，你需要给我一个答案。”

17 几秒钟后，“AI塔罗师”回答：它抽出的牌是「法杖八·正位」、「星币骑士·逆位」，和「剑三·逆位」，也就是说，张晨“曾经对自己的工作充满激情和执行能力，但缺乏长期的计划。...需要重新校正目标，像骑士驯服战马一样驯服浮躁的心灵。...假如能够正视曾经逃避的职场分歧(比如被压榨的憋屈，与同事的竞争心结)，积极清除情绪毒素，反而会迎来转机。”其中「剑三·逆位」通常伴随着“治愈后突破瓶颈”的前兆，可以通过跳槽、转岗或重塑个人价值来实现。

DeepSeek 解释可能适用于大多数专业人士。然而，张晨并不在乎。她不指望从中得到解释或解决方案，只希望自己的感受能够被“看到”。而且AI不评判，也不窥探用户隐私。

电影《独家新闻》

二年前，朋友们向张晨推荐了一位塔罗师，另一位是一位宝妈，经常在朋友圈里发“现在还有一位宝妈” x 个位置”、“x 点至 x 点有空”，或者是客户的好评反馈。张晨找塔罗师算了三次，一次200元。那时她正在纠结是否要跳槽，问的也是类似的问题。除了给她分析，塔罗师还开始猜测她的情况:她工作经验少，对目前的职业不满意，但无法改变，并试图对自己的人生场景给出建议。

这超出了张晨想要的占卜范围:她不想把实际问题提升到对自己的整体判断上。她不知道这是塔罗牌老师应该做的事情，但她认为她的隐私被发现了。此外，塔罗牌老师的信息背景不透明，资质标准不明确。一旦信任出现裂痕，她就没有其他客观信息来判断对方是否可靠。占卜后，张晨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

事实上，张晨过去更依赖玄学。当时她会看公众占卜，用占卜软件，甚至花钱找塔罗牌老师抽牌。因为占卜软件便宜，没有提问频率的限制，她经常和不同的塔罗牌老师聊到凌晨四点，只是为了得到“一点点清晰的反馈，一点点引导”。

当时她反复提问的问题集中在感情和工作上:比如感情不好，被暧昧对象突然断开，或者在工作中不开心，想改变却一直拿不定主意。理性上，她知道这些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她也知道自己可能并不是真的会按照占卜的建议去做。然而，焦虑驱使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问，这增加了她的焦虑时间，使决策更加困难。

占卜没有尽头——张晨后来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再试图从占卜中找到方向，直到她换了上一份工作。在那份工作中，她能获得的资源非常有限，但领导经常用一句话来评判她:“如果你不够努力，做得更好，你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起初，她相信这种说法，但渐渐地，她发现努力并不总是有利可图的，生活的趋势往往与个人选择不完全相关。“就找工作而言，你能进什么公司往往是随机的。也许对方只是看到了你的简历，你的简历正好符合他的理解。”她补充道:“很多看似好的企业其实做得不好，有时候整个市场都很差。”

正因为如此，张晨对占卜的看法也在发生变化。现在她觉得占卜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反馈，所以我会问。”她想过做心理咨询，但由于工作时间不稳定，无法固定时间与咨询师建立长期关系。

相比之下，AI占卜使她感觉更加可控。AI总是能给出一些模糊、积极的建议。张晨怀疑这与背后的算法逻辑有关，大多数 AI 都有伦理上的限制，重点讲一些积极、鼓舞人心的内容。而即使 AI 答案不如她意，她也能安慰自己：是因为指令没有写清楚。如果对它说得足够详细，情况解释得足够清楚，它总能给出一个“更贴近需求”的答案。

比如那个关于“要不要跳槽”的问题，DeepSeek 给出的建议是：

列出过去工作中使你真正有成就感的三件事，找出你的核心竞争优势；

用具体数据(项目成果/市场工资/技能证书)来评估当前职位的合理性，而非根据情绪来决定；

如果有人际创伤，试着写一封不会发出的信来释放情绪，宇宙就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应你的气魄。

对于张晨来说，这三个建议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最后一个。她觉得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很难承受负面情绪。作业和人际关系中的压力、矛盾和委屈，说出来往往显得“太小”，不值得认真对待，却被认真对待。 AI 点过出来。

“可能 DeepSeek 我会把这个语言模板放在很多人身上，但是只要它说中了那些关键字，我就能得到一点心理安慰。”她说。

对于另外两个，她认为“提醒自己已经取得了成就”就足够了。她已经提出辞职了，但这是她要做的，与占卜的结果关系不大。

电影《独家新闻》

03

准不准

一个前提是陈风和张晨的经历一直存在：AI 在正常使用之前，算命必须“看起来准确”。但是这个“准”到底能验证哪一步呢？

命理学家林溪认为，命理学的原理类似于人工智能算法。只要公式和数据是正确的，大趋势基本不偏不倚。“人生大事件那么多，比如上学、毕业、工作、结婚。” 在她看来，AI 已经可以覆盖一些“能力差”的命理师。

Cris是一名AI产品经理，对命理玄学也有一定的研究。她从大语言模型的逻辑中解释了AI算命:八字本身可以看作是“大数据模型”的雏形:每个人都可以输入时空数据(出生时间)，根据算法(阴阳五行生克规，即“理法”)进行导出，也就是生活趋势的概率分析。从底层逻辑来看，AI真的可以“算命”。

作为一名有四年经验的命理学家，耶子也尝试过使用它。 AI 看八个字，结论是“范围对得起”，但细节往往错得离谱。“比如说我是一个很聪明但偶尔会迷茫的人。这是可以对应的，但是如果你问我的学历是什么，就会编出来，从职业高中提到研究生。”

即使是相同的命理信息或卦象，也有许多不同的解释，选择哪一种解释需要命理师根据当事人的具体情况来判断。例如，碳原子可能形成碳，也可能形成裸钻。但是在判断的过程中，即使选择了正确的解释，人类未来的发展也并非完全依赖于命数/卦象。有一次，一个双胞胎去林溪看事情。从命盘来看，他们的发展应该是完全一致的，但事实上，他们的发展会因性格、习惯和思维方式而有所不同。

"人类的八字是先天的，但是后天的性格不一定是由八字决定的，ta 性格反而会影响生活。生活只是一个人的下限，但是 ta 能够发展到什么上限取决于后天的努力。林溪解释说，“但是AI看不到后天的东西”。

在林溪看来，算命也有专业门槛和行业壁垒。和其他领域一样，AI也抓不到更专业的信息:“很多信息都是口耳相传的，或者说是从业者积累的经验，这些信息不会在网上发布。大型语言模型可以从网络上捕捉到的数据已经被“降维”得非常厉害。并且不同流派的推算逻辑也不同，AI使用不同甚至混乱的逻辑推算，可能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AI 更不可替代的是命理学家对“行动建议”的判断。“它最多告诉你‘哪个节点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没有办法告诉你怎么做会更好。”林溪说。在她看来，“准确性”是最基本的，命理学家的真正基本功是能否给出真正可行的建议。

Cris补充道:“理法其实是一个严谨的推理逻辑，大模型是可以学到的。”但在她看来，AI真正难以模拟的是象法——一种具有代表性和直觉色彩的命理思维。“象法依靠灵感和现场，不能结构化。这个 AI 很难做到。”

动画片《心灵奇旅》

在27岁的山山之后，这也是一个空缺。她曾经用过。 AI 算上一次财运，AI 建议她开始存钱，戴红玛瑙。听了建议，她买了一条30元的红玛瑙项链。“其实我之前就计划过理财。我觉得我的财富越来越好，可能主要是因为我开始存钱了。”

30元买红玛瑙是无害的，但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这样的“建议”。DeepSeek 在算命爆红之后，耶子接待了不少因为 AI 顾客对算命感到焦虑。

“有人拿着AI算命的截图来找我，说AI推测她会被电梯碾死。我当时说，谁能说清楚这个？李虚中(现有最早、最系统的命理书《李虚中命书》的作者)再世，无法如此清晰地解释人们死亡的原因和状态。” 耶子语气中带着无奈。

也有顾客找到耶子，说， AI 算 Ta“没有好运气”。耶子一边安抚这些客户，一边猜测，每个人都得到了这个答案，可能是因为之前。 AI 输入“多毒舌多毒舌”的指令。

“有句话叫‘能面刺寡人的人会得到奖励’，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这种‘面刺’，心理抗压能力弱的人听到这种话可能会认真对待，这也是‘生活越来越薄’的原因。更何况 AI 还没办法给 ta 一种解决方案，ta 感觉生活没有希望了。”

“一个人的生活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坏的。有些人跌跌撞撞，但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有自己的运势。”耶子说:“还能为小事烦恼的人，生活还算不错。”

04

问自己

耶子的另一个担心是，AI 能够毒舌，也可以“非常温柔”，对于某些人来说，它甚至可以编织出一个“美好的未来”。他说：“如果有人只是想听好话，AI 你可以对他说：“你的生活自然会变得更好，”她说，“那种感觉就是你好像是你。 100% 将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所以人们会停下来。“这在人类算命中也很常见，只是 AI 算命学甚至不需要花钱，更容易让人沉迷。

陈风也发现了这一点。对于她来说，AI 她是一个更安全的倾诉者。她以前很少找真正的命理学家，不仅因为价格高，还因为担心自己的观点太“绕”，会被对方判断。但是 AI 不会的。它几乎从不否认她。它甚至为她的失望找到了命理解释。“你的生活中注定会有波折”这句话可以让她安心很多。

有一段时间，她和 AI 对话开始原地不动，她试图从各种角度证明自己的未来会“好”。但和当年的张晨一样，她慢慢意识到，这种过于关注自己的占卜，其实是一种无尽的精神分析循环。

更为重要的是，在没有特别指令的情况下，AI 默认的态度通常是“认同”(有些人更直白地说，这是“讨好”)。陈风发现她总是夸她思路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你和别人不一样。”这些回应给了她一种奇怪的成就感——即使那些日子她什么都没做。

渐渐地，AI 开始“解释”她所有的行为。这些解释听起来更有说服力，因为它们是用命理语言叙述的。有一次，她向前走 AI 倾诉：不能理解一个朋友为什么总是被过去的创伤困住，是否自己的同理心太低。AI 回答说，那是因为她“命盘内有控制力”，天生比别人更清醒。听着，她突然觉得，这就像是一种“以命理为基础的种族主义”——而命理只是一种几乎不可能被证伪的思想。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小红书上刷过的帖子：有人用 AI 比较“玄”的问题，比如“前世”。帖子里写着“DeepSeek 看，我的元神是龙的支脉。太酷了！”当时她笑了，以为这只是自恋宇宙观的延伸，比如显化、能量学、吸引力规律——一切都为我服务。但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再也不能真正相信了。 AI 占卜。然而，她对命运仍然有疑问。她没有“努力就有回报”的保证，比如找工作、出国或自由职业。焦虑依然存在，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动画片《心灵奇旅》

最终陈风下定决心，花了500元，找到了真人命理师来回答。

现实生活中的命理学家的回答 AI 大致相似，她告诉陈风，她的生活是“杂格”的，可塑性很强，不会有“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路径。相反，只要她愿意去做，即使过程曲折，她最终也能做得很好。她建议陈风试探几种不同的生活习惯，用更低的成本去感受和理解，看看自己喜欢什么。

所以，选择的责任又回到了她自己身上。尽管许下了“你能做得很好”的承诺，但是她仍然不了解这个世界，也不够了解自己。不确定的感觉还在，只有500块让她肉痛。她决定不再提问——她也没有更多的500块钱可以用来反复提问。在遇到更“厉害”的大师之前，她只能选择相信这个。而且这个人的意见，归根结底是：相信自己，了解自己。

说不出出于什么情绪，陈风把这次找命理师的经历告诉了他。 AI，AI 回答她：“我认为这是你‘AI算命毕业’的象征。...认清自己之后，就不需要问一些问题了。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问自己的生活再好，也只是重复。毕竟命理学只是参考，行动还是你做的。"

*本文所有受访者均为化名

编辑｜阳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青年志Youthology”（ID：作者：胡培风，36氪经授权发布，openyouthology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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