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了我，为定制亲朋好友生前的最爱。

作者 | 彭乐怡

编辑|Felicia

点火，燃烧，十秒钟内，制作精美的纸扎品在火中变成灰烬。

在几千年的丧俗祭祀文化中，我们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纸扎可以通过燃烧传递给祖先。所以我们给祖先烧纸币、纸车、纸屋、纸餐具，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不愁吃穿。

30岁那年，李怀(化名)开了一家名为“超现实手工作坊”的纸扎店。他做的纸扎产品不局限于传统，店里的拳头产品是Switch。、iPhone 16 Pro Max、劳力士手表。也有相当一部分客户要求李怀定制纸制品。他曾经制作过游戏卡带、剃须刀、无人机、小提琴、二胡等。，所有这些都承载着死者和亲戚朋友的独特记忆。

李怀制作的纸扎iPhone。(图/受访者提供)

“祭祀区UP主”，这是李怀在哔哩哔哩的个人介绍。他称自己为赛博纸扎匠，希望传达“中国浪漫”。

临近清明节，李怀忙得不可开交。他每天在办公桌前工作17~18个小时，几乎把自己固定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工作室是他在广州市白云区城中村租的一间不到30平方米的房子。记者要求参观，李怀拒绝了。他担心邻居会发现他在做纸扎。“这个职业特别敏感，很多人都在说尊重，但如果他们出现在身边，他们可能会更忌讳。”

李怀发了一张工作室的照片。狭小的空间里有两台电脑，几把刻刀，几瓶胶水，一块切割板，一台照片打印机。这些都是李怀的工具。

“超现实手作坊”工作室实际上是城中村不到30平方米的出租屋。(图/受访者提供)

后来我们在工作室附近的公园见面，那是他在工作间隙经常放松的地方。李怀穿着简单优雅的衣服，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指甲很短，保持干净。他说，出于工作需要，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一次指甲。

回忆起一个又一个故事，李怀因熬夜出现的红血丝变得显眼，让人分不清是红血丝还是眼红。

定做纸扎，给老朋友带一份思念。

李怀还记得他做的第一个定制纸扎产品。一位顾客定制了Switch、游戏卡带、LV鸭舌帽、哑铃等商品需要送到海外。仅快递就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客户收到后立即向李怀表示感谢。

“那些从事我工作的人害怕听到别人说谢谢。不要对我说谢谢，这意味着生活更完整。”李怀说，客户在对话中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他猜测这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从定制产品来看，这是一个有时尚品味，阳光明媚的男孩。“普通新手不会用20公斤哑铃锻炼”。

李怀在哔哩哔哩分享了他制作的第一个定制纸扎，希望大家永远不要使用他的产品。(图/哔哩哔哩截图)

大多数来李怀定制的人心里都有类似的遗憾。他们希望通过定制纸制品给逝者带来一种思念。定制纸制品要么恢复逝者使用的旧物品，要么委托人未能兑现的承诺。

过年的时候，一个客户找到了李怀，他需要定制一台台式电脑，包括主机、显示屏、键盘和鼠标。因为定制难度大，成本高，李怀曾经“劝阻”客户，但对方的话是真诚的。客户说是自己给孩子定制的。李怀从对方回复消息的文字习惯推断，这大概是一个比较老的用户。

他让我把电脑屏幕1:1恢复后，我让他给我截图。但是他不会截图，只会用手机拍照，把屏幕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拍给我。”李怀说，根据这些照片，他再现了死者电脑屏幕上壁纸和文档的独特命名，以及一开始就弹出的QQ账号登录框。

李怀制作的纸扎台式电脑，甚至连主机的内部部件都重现了。(图/受访者提供)

李怀和这位客户在新年期间多次沟通。他感叹，在家人团聚的日子里，这位客户不得不忍受悲伤，和他一起确定细节，每一次确定都是对记忆的“抽取”，让他难以忍受。

安抚客户是李怀日常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很多客户会把李怀当成一个树洞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承担这样的情绪需要很多心思。有时候客户提到重点，会直接把李怀“硬控”在屏幕前，不能动。

很多时候，李怀只能自己消化这些情绪。“压力大的时候，我会喝茶，看《武林外传》。、坐在公园的草地上晒太阳，让自己置身于一个平静的环境中。吸烟也是我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李怀顿顿了顿，笑着说:“如果我妻子知道我说吸烟来缓解压力，她可能会想打断我的腿。”

很多用户来和李怀聊天。他积累了很多可以分享的故事，但有时他不会第一时间在社交网站上发送。李怀说，当客户分享自己的故事时，他必须把自己带进去，100%感受，并且会有一个不断考虑和审视的过程。如果他认为自己不能完全代替客户表达，他会选择让故事沉淀在心里。

曾经有一个女人为亡夫定制了很多纸扎数码产品，包括很多夫妻一起玩或者想玩却没时间玩的游戏卡带。她清楚地描述了两个人一起玩游戏的每一点。给李怀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虽然她面临着“暴风雨般的悲伤”，但她在叙述时温柔地缓解了语气，使得记忆与现实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一位女士定制了路易吉洋楼3游戏带，丈夫生前就和她约好了一起玩。(图/受访者提供)

李怀和这位女士相继交流了几次。他决定用周杰伦电影《不能说的秘密》的原声带作为配乐，把他们的故事剪成视频。“这隐藏了我的自私。我希望他们能在穿越时空后相遇，就像电影中的主角一样。”李怀说。

假如生命嘎然而止，

怎样才能更有意义？

李怀“中途”闯入定制纸扎一行。30岁那年，他辞掉了高薪工作，试图找到更多的人生解决方案。“我想过，生活无非是生在黑暗中，回到黑暗中。你总是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每个月赚更多的钱，这似乎并没有真正改变我的后续生活。”李怀说。

李怀突然生出这样的生活感叹，这与他家有肝癌史有关。他的爷爷和父亲死于肝癌，他和他的父亲只有50多岁。医生说李怀患肝病的概率比普通人大，需要定期复查。目前李怀的体检没有异常，但他担心自己会像父母一样在50多岁的时候离开，所以在30岁的时候寻找生活的意义成为了他的新计划。

“辞职后，我每天都拿着镜子观察自己，想着自己是谁，多大了，从哪里来，知道自己的技能，这些能力会给我带来什么帮助...每天反复问自己。”李怀说，最后决定做定制纸扎，就像顿悟一样，完全跟着自己的心走。

在Switch上，李怀正在粘合一张纸。(图/受访者提供)

虽然高二辍学了，但李怀觉得自己是“非学习材料”。他没有停止学习。从17岁开始，他去广州工作，做过电子商务、设计、化妆品、医疗器械、女鞋等。，并积累了不同领域的经验。他自学了拍摄和设计软件，所以有一定的设计基础。

李怀对纸扎并不陌生。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住在一个两层的平房里。一楼租给了一个做纸扎的叔叔。李怀经常去帮忙。“当时觉得自己很帅，但明明只是竹条和纸，却能在叔叔手里变成纸船、纸马、纸人。”李怀回忆说，叔叔曾经问过自己的生日，帮他算了算。“他说我是做这份工作的(葬礼)，但我太年轻了，不在乎。”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李怀的妈妈会在农历的第一天和第十五天给祖先烧纸。长大后，李怀每年都会买一些纸扎品来祭拜家人。他能买到的一般是纸扎手机、别墅、餐具等。今年买的，明年再买的时候发现还是一样，没变。

纸扎就像一颗种子一直埋在李怀的心里，最后在合适的时候扎根发芽。他的想法很清楚。他想做纸扎，做得更有新意，比别人做得更好。

“超现实手作坊”电商店铺页面，定制纸扎需要30天。(图/电商平台截图)

李怀的妻子一开始犹豫不决。他们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刚到小学，老婆实际考虑养家糊口。李怀认为，“(定制纸扎)不同于传统的纸扎产品，肯定有市场，但只需要一些发展时间。”所谓市场，就是人的需求。纸扎就像一种人内心交流的方式，人们往往需要某种形式来纪念亲人的死亡。

刚开店的时候，李怀收入微薄，全靠妻子支撑，但她觉得这“不值一提”，默默支持丈夫寻找意义。2024年4月，李怀开了一个“超现实手作坊”，陆续开发了几个新品类的纸扎，然后开始接受定制订单。到同年11月，店铺收入可以满足一家人的温饱需求。

从3D建模开始进行纸扎纸扎

李怀曾经去河北等地考察过当地的纸扎业，基本都是工厂生产的流水线。甚至有些工厂只是用订书钉钉几块纸板。李怀问能不能定制，得到的回复都是“不能”，因为没有利润。

传统的纸扎产品一般用竹子和木头做框架，然后用彩纸装饰外界。纸人、纸马、纸庭院等很常见。虽然定制纸扎的种类更加多样化，可以承载更多特殊的纪念意义，但市场上很少有人做定制纸扎。

定制纸扎的制作复杂，利润微薄，但李怀认真对待每一个订单。定制过程如下:接到订单后，李怀先在C4D软件中进行建模，通过3D建模恢复物体的外观、结构和尺寸；然后将建模拆解成图纸，完善文字、图案纹理等细节。有时候遇到困难就要手绘恢复。

钢琴纸扎图。(图/受访者提供)

打印图纸后，需要切割组装，试错也是必要的过程。李怀曾经买了他在市场上能买到的大部分胶水进行测试。最后，他选择了几种类型:当他需要大规模粘贴时，他使用白胶；如果需要快速粘贴成型，使用强力胶；当你需要成型时，使用光敏胶。

除了胶水，李怀还要求纸张。为了保持造型硬度，一般用瓦楞纸扎纸，但李怀认为这样的成品比较粗糙，无法完成异形结构。经过对比，李怀选择了一张照片纸，有一定的厚度和较高的色彩还原度。关键是燃烧时气味比较小，没有灰烬飘得到处都是。

最终的纸扎钢琴产品。(图/受访者提供)

"这些材料除了昂贵之外没有其他缺陷。 “李怀说，他不能完全把现在的工作当成生意。他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遵循良心”定价。他只计算基本的材料成本和时间成本，不涵盖设计成本和人工成本。

即便如此，李怀仍然严格控制产品的细节。比如一部手机，他会恢复充电口的位置，喇叭孔的总数，每个摄像头的厚度，以及抓握的感觉，直到达到远远看去“真假难辨”的程度。

李怀也会直接拒绝制作难度太大的定制纸扎。“有些顾客想让我做一个像真人一样的纸人，甚至做头发。也有顾客想要1:一辆车，或者一艘5米长的船。我不能这么做。”

然而，李怀有时会尽最大努力克服客户的愿望。前不久，一位客户要求定制一套鼓，并指名为某品牌周年定制模型。李怀评估了一下，觉得复制起来特别困难，“想想就头疼”。

经过多次沟通，客户仍然坚持。他告诉李怀，如果他不帮他做，他就没有机会把“架子鼓”给死者。李怀被感动了，松口说整个成品发货破损率高，只能拆开发货。“客户说，没关系。死者是一个非常专业的鼓手。别担心，他会组装的。”

为顾客定制的李怀架子鼓。(图/受访者提供)

李怀应和下来，帮助顾客赶工作，每天工作18小时，工作10天，一天两天，没怎么睡觉。

老朋友的纸扎匠，

生活中的解决者

到了今年清明节，李怀做纸扎已经有一年了，他发现自己正在悄然改变。

“现在我比以前冷静多了。我不生气，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人只是匆匆三万天。”李怀说。

在李怀的哔哩哔哩视频下，很多网友也感叹。李怀讲述了一个充满缺陷但坚强的故事，改变了很多网友对死亡的看法，让他们意识到我们仍然可以以积极的方式哀悼，因为死亡不是终点，所以忘记是。

网民在“超现实手作坊”哔哩哔哩视频下留言。(图/哔哩哔哩截图)

李怀扮演的角色不仅仅是老朋友的纸扎匠，更是陌生人的解决者。

去年8月，一个女孩找到了李怀，想定制一些最新的数码产品，说希望自己“下去后马上用”。有很多客户为自己定制纸扎产品，有的病重，想提前预定，有的有自杀的想法。经过深入交流，李怀发现这个女孩属于后者。

李怀耐心开导，女孩也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开始和李怀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和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就这样，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聊了半年。最近，女孩说她终于完全放下了自杀的想法。“她说她以前遇到过问题，只想摧毁它们。但是遇到我之后，她发现很多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李怀觉得自己得到了祝福。

在李怀的新职业生涯中，不时会发生一个令人安慰的故事。

今年2月，一个患有白血病的男孩找李怀定制。当时他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移植类型。医生为他的生活倒计时。他想为自己烧一根台球杆。经过一天的挣扎，男孩仍然没有下订单。“他觉得时间(不多了)，怕定制赶不上。医生说他只剩下两周了。”

一个16岁的白血病男孩找李怀定制台球杆。之后，奇迹出现了，他找到了合适的配型。(图/哔哩哔哩截图)

没想到，奇迹出现了。 几天后，男孩对李怀说，自己配型成功，身体指标一切正常，马上就要做手术了，通过率80%。 男孩给李怀发信息说，他16岁，病了两年，每天都觉得离死亡很近，突然得救了，他觉得很不真实。

李怀也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这是一个“跑单”，但也表示， 说“跑单越多越好”。男孩手术后，李怀问他感觉如何。他回答说:“我太饿了，以后还要吃早餐。病房外面有鸟，气体很新鲜。这是新生活的开始。”

李怀手里有很多材料，但他从来没有发过。他不希望自己的粉丝涨得太快，因为他担心订单会随着关注度的增加而增加，超过可承受的工作量。如果节奏太快，会影响质量。

李怀觉得自己是一个务实的理想主义者，传达着超现实的浪漫。他解释说，崇拜是一种超越现实的活动，因为我们相信那些贴着金粉的纸扎真的可以沿着火和烟飘向另一个世界。

最近，一位客户定制了一台数字暴龙机。“按照传统观念，西方人死在天堂，中国人死在地狱报道。但他希望对方能去数字宝贝的世界。”

李怀继续说：“这才是真正的超现实浪漫。

校对：见面；操作：鹿子芮；排版：张晟钰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 “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彭乐怡，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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