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闻与学术有机互动的情况下,因特网制造的算法宇宙将产生裂缝
最近,一篇关于外卖骑手的深度报道在后期宣传和活动中引起了讨论。在这里,作为一个接受过新闻培训,有一定实践经验后转向学术培训,接触过深度报道和社会科学研究的观察者,我试图总结分析两者之间的关系和差异,探讨学术界与媒体良性互动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以下内容基于一个事实前提:《人物》记者做了相当优秀的研究,包括采访相关学者,将学者同样优秀的学术研究成果和观点作为故事语境的一部分,并在此基础上完成了深入生动的报道。对异议的判断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
社会科学研究与深度报道的关系与差异
以外卖骑手的报道为例。深度报道是一种新闻类型,可以相对系统地反映社会现象,深入挖掘事件因果,揭示其本质和价值。在我看来,深度报道和社会科学研究没有绝对的区别和障碍。无论是报道还是研究,高质量的作品在写作上必须同时具有两个优势,呈现为基于扎实研究的理论报道或研究。起初,我被引入社会学学习的基本动力,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中国社会的变化。我希望通过学习理论和学术方法来帮助我完成更好的新闻报道。以此为驱动,我在开始博士训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主动或被动地思考新闻报道与学术写作的区别。
积极探索源于学术研究对程序化写作的强调。就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我对学术的兴趣源于我在新闻实践中对中国家庭结构变化的迷茫——在规划和采访流动和留守事件的过程中,我开始好奇中国传统的家庭结构、家庭观念和家庭生活随着现代化和高度流动的社会变化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变化对我们每个人都有什么意义和影响。通过一线、零距离的接触,在完成新闻报道的过程中,我得到了足够的观察,但是缺乏解释这些现象和事件的方法。在学术训练中,我们需要在观察的基础上,超越自己的困惑,提出具体的研究问题,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需要以学科理论为研究框架,并在此基础上提出研究假设和设计。这些都是学术生产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第一部分是研究问题的提出。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我认为新闻报道通常是基于特定事件或社会现象,尤其是深度报道,通常涉及广泛的调查、分析和数据挖掘。这些工作通常包括对学术研究成果的参考和对专业研究人员的咨询,以加强最终报告的深度和解释。另一方面,学术研究也可以由特定的事件或社会现象驱动,尤其是在与新现象相关的传播研究领域。然而,仍然有许多研究是基于现有的学术背景,旨在促进相关理论的发展。选择这条路线的学者将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根据新的观察提出进一步的研究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新闻报道往往成为学者提出研究问题的重要依据。
第2部分是对问题的回答。新闻报道的数据挖掘工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记者扎实全面的采访和调查,力求了解和呈现特定事件或社会现象的全貌,通过与当事人的接触、对相关人员的第一次采访、进入现场的亲身经历等方式。最具挑战性的任务包括检查和判断海量数据(包括采访)的事实,从而为后续写作提供组织材料的线索。学术研究的数据收集和分析的标准在于能否回答研究问题,可以是基于大型问卷数据的定量统计分析。(quantitative),也可以是以面试、文本等质性数据为主的定性研究。(qualitative)。在这些人中,民族志(ethnography)这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定性方法,对理论假设的需求相对较低。它强调优秀的田野和研究,最终的结果更容易转化为易于阅读的非虚构作品。换句话说,虽然具体作品需要具体分析,但深度报道的调查采访和社会科学研究,尤其是民族志中的定性方法,确实有相似之处,最终的结果在特定的语境中可以称为非虚构写作。不同的是,前者通常涵盖更广泛的事件主体数据,而后者则更注重与问题相关的研究对象,会进行更多的理论与文献对话。此外,学术研究可以为实际问题提供很强的解释,这是一个理想的情况。大多数学术专业和论文作为研究成果,并不以公众为目标群体。
在博士训练过程中,我被动地思考了教授对我的研究建议,尤其是研究问题的反馈。在美国,社会科学博士培训包括至少两年的专业学习,几乎每门课程都要用一篇研究提案或者一篇完整的论文作为考核要求。这种工作量一方面锻炼了学生对相关理论的理解和应用,另一方面也提高了他们提出和回答好研究问题的能力。学生的科研能力往往在至少两年,即十门甚至更多的课程之后得到显著提高。但是一开始,我的想法常常是从社会现象出发,不能提出一个学科问题,所以经常被教授问:“你的研究问题是什么?”以最近引起争议的事件为例,相关报道中提到的问题是,“在数字经济时代,算法是如何存在的?而且传播学家提出的研究问题将是“如何实现数字平台算法管理平台经济体系对数字劳动的规范?”“如果你能很快意识到两者的区别,那就意味着你有潜力进行科学研究。
不同的记者和研究者
从我进入学术培训的早期开始,困扰我时间最长的问题是,为什么学术写作需要遵循更多的框架和标准,而不是内容包容和开放的新闻报道。这一标准不仅体现在研究方法的严谨性和逻辑的严密性上,也体现在各自学科理论与文献的交流上。在当时(主要接受新闻培训),我认为一个社会现象或问题的出现必须包括很多方面,涉及很多学科,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和解释。但是,学术生产要求将研究建立在本学科文献的基础上,很少与其它学科进行对话。虽然一些社会现象引起了许多学科专家的关注,如近年来数字平台和智能媒体的快速发展,引起了社会学、传播学等多个学科的关注,导致了一些跨学科交流(如媒体社会学的发展),但更多的研究有明显的学科偏好甚至期刊偏好。
由于这种差异,记者和学者有着完全不同的职业发展道路。尽管记者也会有各自负责的板块,或长期跟踪特定领域。(beat)而且人脉网络已经建立了很长时间,但是总体来说,接触到的是更广泛的选题。这一横向对不同现象、不同群体的深入接触,也是记者敏锐触觉的基础之一。另一方面,学者要想成为专家,需要在一个领域深耕多年,熟悉这个领域的新旧研究、研究方法和当前的讨论趋势。这一纵向长期研究是其研究表明和结论对相应问题具有较强解释力的保证。这种差异没有高低之分,归根结底是社会分工的差异。这种差异并不是绝对的。从我有限的观察中,我发现中国有很多好学者。即使他们已经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他们的心态也是开放的。他们愿意深入田野,通过一线研究建立新的知识结构,与其他领域交流。
在比较中西文明体系时,史学家许邈云谈到了自己对美国学术界的观察。与同时代的欧洲学术界相比,他发现美国学术界缺乏知识分子。在作家、记者和文化人士中,美国的知识分子不在大学里。在大学里,我看到了专业的老师和研究人员。他们只问小问题,不问大问题,很少有人批评和针对当代,更不用说悬挂未来应有的境界了。她们只看到传统与自由的反抗,却不再问‘自由’该如何重新定义。“以此为镜观察中国学术界,不难看出我国的社会科学研究还没有发展到和美国一样的阶段,还有许多大问题等着我们去回答。然而,我们的学术研究有自己的局限性和困难。例如,我们缺乏对新闻工作者的全面视野、问题意识和主动干预的灵活性的培养。与此同时,长期的学术训练也可能导致研究者的思维结构化,使他们更加抑制。
这种抑制当然有其逻辑和正当性。以研究为例。理论上讲,社会科学研究对受访者和受访者有明确的保护机制。学者需要经过明确的道德审查(大部分高校都在不断完善),才能进行实地调查和问卷收集,以确保不会对参与者产生负面影响。对于记者来说,虽然会有相应的培训和编辑部门的控制,但记者作为第四权,赋予记者自己决定采访内容和展示形式的权利,也要求记者对内容负责,珍惜、考虑、善用权力。而且媒体的流量也给新闻报道带来了绝对的公众关注和知名度。与新闻相比,学术界的掠夺性较弱,其完善、严谨的机制使学者在解答困惑的同时,对他人生活的入侵也较小。另一方面,在标准化的流程调查中,很多真实的线条都被磨损了,因为缺乏这种需要现场控制的游戏和冲击,缺乏记者会从社会接触和观察中获得的直观性和对细节的把握。
如何实现学术界和媒体的良性互动?
虽然学者和记者的工作在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但双方都是公共知识的生产者,致力于记录和解释社会现象,基于对人类社会的关心和兴趣。因此,双方可以从方法、视角和写作上互相学习和借鉴。据我观察,有许多优秀的记者具有优秀的社会学想象力,这使他们能够更好地将社会事件放在更广阔的社会历史环境中,并准确地掌握和梳理他们的脉络。同时,许多学者将非虚构写作方法融入到自己的学术写作中,以提高文章的可读性。这一相互学习是学术界与媒体良性互动的体现。
大家比较熟悉的互动方式,就是媒体作为公众与学术之间的桥梁。比如在相关外卖骑手的深度报道中,作者一方面支持报道的叙事逻辑,另一方面通过引用几位专家的观点向公众传播相关的学术研究成果。但是,从我短暂的媒体工作经验来看,注意到很多学者不愿接受媒体采访,而更倾向于自己写简述文章。由于学术研究是与领域内的文献进行对话,所以这种不信任是有原因的,进入公众视野时往往存在被误解、被曲解的风险。随着新媒体的普及,很多学术机构和团体都会根据自己的需求建立专门的媒体平台,比如微信官方账号,系统地介绍学术发现,降低信息在二次传播过程中被扭曲的概率。因此,实现媒体与学术界良性互动的前提之一是要保证媒体本身的质量和素养,减少对学者采访和成果的部分引用,从而与学术界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实现良性互动的第二个前提是学术界要对媒体工作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和尊重。学术界应该意识到新闻工作的价值和深入研究的难度,而不是僵化地认为所有的新闻都是稳定而残酷的,报道的都是轶事性很强的个别事件,认为所有的报道都受到更多政治经济因素的影响,或者与追求流量而不负责任内容的自媒体混淆。以深度报道为例,其操作周期以数月甚至多年计算,对记者的需求不亚于对学者完成一篇学术论文。一个好的记者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更高的执行力和灵活性,他优秀的研究和数据收集能力不亚于大多数社会科学家。如上所述,媒体问题意识和报道实际上为学者观察社会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窗口。与此同时,媒体的工作也很重要,因为它深入全面的报道,强烈的叙述,甚至比专家的工作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更受欢迎,同时也承担了更大的责任。基于这一前提,媒体报道中对专家的采访和引用,不仅可以解释所报道的社会现象,还可以帮助解决问题,甚至促进社会进步,这也是学术工作者的责任。假如有这样的共识,媒体应该受到尊重,而不是被鄙视,被占用。
当然,这种对媒体的误解和呆板不仅存在于学术界。在观察电影等其他文化作品的使用新闻报道时,我发现很多导演喜欢用新闻报道作为背景,提醒时间的流逝、场景的变化、事件的发生。它起到告知和促进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而不是解释性的。随着媒体的不断发展和变化,新闻报道的工具化使用变得更加突出,这也使得学者更容易被公众认可和强调(尤其是自媒体和活动宣传)。在我看来,这背后的逻辑有两个重要原因。首先是公共媒体素养的下降。基于算法和流量的社交平台导致信息茧房与社区分离,以吸引眼球为目的的信息传递通常会驱使对立和敌意。近年来,我经常想起2008年汶川地震期间,当我在灾后避难时看新闻,听新闻时,新闻报道形成的联系感和营造的整体氛围,很难复制当前的信息和舆论环境。其次,传统的精英主义和知识分子式媒体正在消退,话语权发生了变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源来深入报道。大众化、个性化的新媒体时代,促使公众有了自由表达和参与社会生活的概率,但同时也造成了对意见领袖的追随和毁灭神灵的运动。在话语权方面,新闻媒体的衰落导致了公众对新闻报道的进一步扁平化认识。
回归个人和现实生活
不管是深度报道还是学术研究,所取得的成果都集中在真实的个人生活和情况上。关于外卖骑手的报道和研究,最重要的部分是接受采访,没有机会接受采访,但是组成这个群体的外卖骑手。通过媒体报道,他们的生活和声音被公众听到,他们的情况和诉求通过学者专业的解释和加持赢得了相应责任主体的关注,导致平台的规则调整。在我看来,这是媒体和学术界都希望实现的理想生态。因此,关于媒体与学术界良性互动的讨论,最终应该回归个人和现实生活,关注如何通过两者的共同努力,更好地促进相关社会问题的解决。
最后,最近的争议反映了公众对深度报道和非虚构写作的需求,其背后是对自己和他人现实生活的关注。为超越因特网制造的一个个算法宇宙,这种担忧需要写出来。与此同时,年轻人对社会科学研究的兴趣也表明,在当今环境下,只有非虚构写作是不够的,他们需要更宏观的视野甚至抽象的想象力来帮助他们摆脱日常生活的困难和漩涡,或者至少喘不过气来。在这方面,更符合日常语言的媒体公众写作和学术理论探索非常重要。他们应该互相支持和帮助,共同促进公共生活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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