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道德内容复杂的电影书籍持道德义愤的人，他们并不关心艺术。

【编者按】

近几年来，关于流行艺术家的不当言论和行为，甚至有些犯罪行为被揭露无数。随着社交媒体和因特网的发展，公众对曾经喜爱的艺术家隐藏的生活开始提高警觉和批评。艺术家的道德生活是否会影响其内容的审美价值？对于这些失德的艺术家，我们该如何对待？还有，你还能欣赏他们的作品吗？划清界限？：在一本关于失德艺术家作品的书中，作者运用哲学工具，为这个困扰我们的伦理问题提供答案。本论文摘自本书，经译林出版社授权发布。

所以，什么是团结声援受害者，而非哗众取宠地宣扬自己的道德纯真？也就是说，成为一个有道德的艺术顾客，它最终意味着什么？有一种方法可以得到答案，那就是在实际的艺术案例中，考虑哗众取宠所需的费用。我想解释的是，对失德艺术家的哗众取宠，不仅会让受害者成为工具，还会让艺术本身成为工具，因为他们认为艺术只与道德有关。如果说艺术世界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在艺术中，审美问题是不能退居二线的。毫无疑问，正如我们在第一章讨论的那样，伦理和审美可以密切相关。但是，虽然在某些情况下，涉及作品和艺术家的伦理问题会对审美产生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在所有的艺术中使用一些道德试金石，或者将艺术的价值降低到只剩下的道德内容。

有些人可能认为艺术只是一种工具，它对人们生活的意义只在于它能让我们成为一个更好的道德人，或者传达一个难以形容的道德真理。但是，想想艺术(以及更广泛的审美事件)塑造生活的各种方式。你听歌、看电影、在墙上挂画、决定衣服或设计发型:这些都是与艺术和审美有关的决定，其中许多似乎与提高人们的道德、采用道德或政治信仰关系不大。再一次，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有任何关系：在这些艺术和审美的选择中，许多选择都能具有重要的道德和政治意义。奇怪的是，有些人认为艺术必须是这样的，除非是为某种道德目的服务，否则艺术是没有价值的。从此以后，我们的艺术和审美生活就屈服于道德生活的脚底，这与大众典型的审美行为不符。所以，对于强行要求一定要这样做，否则我们自己就会有不道德行为的观点，我们特别关注它的后果。

这一特别误导性的例子在一些大众的艺术批评中可以找到，他们强烈要求关注道德，而忽视审美。每当有争议的道德内容的电影上映或书籍出版时，评论员(尤其是在社交平台上，但在更权威的媒体上)都急于谴责道德问题的内容，甚至没有停止研究内容的审美特征。举例来说，想想电影《小丑》（Joker）争论，有些人谴责它美化了所谓的虚无主义暴力——而大多数争论都是由那些从未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提出的。类似的道德义愤也出现在各种电影中，比如《哈莉特》（Harriet），《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Richard Jewell）还有《心灵奇旅》（Soul）。传达的信息通常很简单：不要看这部电影！然而，那些自称批评家的人，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警告艺术作品的不道德内容，那么他们只是一个审计员，最多是一个评级代理。真实的评论，其目的是理解。自然，评论也许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一部作品不值得观众花费时间，但最终应该是因为它的审美价值。毫无疑问，道德特征可以影响审美特征，但是认真对待这种关系并不意味着让道德因素完全覆盖审美因素。仅仅通过艺术批评来告诉人们哪些作品在道德上是不好的，就像仅仅通过美食评论来告诉人们哪些食物是不健康的一样。我明白馅饼是不健康的！我想知道的是，那里的馅饼是否值得一试。

需要注意的是，这与受害者的痛苦是否被艺术家贡献的价值所抵消是一个不同的问题。比如，如果我们能看到比尔·科斯比的表演和单口相声节目，我们会觉得他持续的性侵史是值得的，所以这样想是可怕的(想象一下，告诉他的受害者！）。这里的问题是，当伤害已经发生时，欣赏作品的道德成本是多少。利用奥斯卡·王尔德的故事，我们可以生动地展示这种差异。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在王尔德。（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其中，英雄的邪恶被储存在他的肖像上，而这个人本人却保持着青春与美丽。现在，假设这个故事是真实的。想象一下，格雷的肖像画本来就很弱，但他不道德行为的直接后果，也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版本，成为了一部华丽的艺术品。即使这意味着肖像的审美价值将会消失，我们也可以说，如果格雷没有做出这些改变肖像创作的行为，那就更好了。但是，这是一个独立的问题，不同于我们在肖像出现后应该如何处理它。即使我们知道它在审美上的成功直接来自于各种不良行为(敲诈、谋杀等)。)，但我们对这个肖像感到惊讶。这在道德上是错误的吗？有人可能会抗议说，我们欣赏肖像，一定会表达对这些恶的认同，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人类是复杂的。在不断谴责格雷不道德行为的同时，我们可以对格雷创作的艺术作品感到惊讶，尽管这部作品本身仍然让我们感到不安。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艺术是一个允许不确定性存在的领域。模糊可以是艺术中的一种优势，包括道德上的模糊。大家都很熟悉这一点。甚至大学英语文学考试预科论文的提醒都建议考生写一篇关于道德抽象文学人物的文章——大学理事会不会因为他们有争议的观点而引起争议。但这恰好是我们在讨论艺术家的道德不端行为时，事情变得困难的原因:我们可以在小说世界里模糊地讨论道德，但现实中我们没有这种安全感。在谈到艺术家的实际行为时，有真正危在旦夕的生命和真正的受害者。无论好坏，我都不想夸大艺术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区别：艺术完全可以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产生影响。然而，人们对艺术作品的态度是否适度，部分取决于审美的功能；现实世界不像艺术世界那样为内容解读提供保护区。

虽然我认为，一件艺术作品的道德缺陷确实可以和审美联系在一起，但是我并不想担心这些缺陷。欣赏堕落的天才汉尼拔·莱克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如果有，那么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正常人。小说和电影都是虚构的，这为我们探索人类黑暗面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虽然这部电影的伦理很复杂，但我毫不愧疚地宣布我喜欢《沉默的羔羊》。相反，它对我的吸引力之一是它复杂的伦理。在课堂上，我多次通过这部电影讨论美学的伦理指责。学生们一次又一次地观察这部电影对残暴丑陋、女权主义和跨性别恐惧症的治疗，他们经常不同意对方。莱拉拉是一篇伟大的论文。·D.蒙特埃罗（Lyra D. Monteiro）捕捉到这种现象。在大学初期，她描述了自己第一次读一本书的经历，这本书成为她对阿拉伯劳伦斯的批判性解读。（Lawrence of Arabia）工具，这是她童年时最喜欢的电影。他写道：“这种深刻的批评并没有动摇我对这部电影的热爱；相反，它让我更喜欢这部电影。的确，我是这么做的。在20世纪60年代，英国白人创作的这部电影在种族、性别和性方面都存在一些问题。而且我喜欢这部电影也没问题，喜欢它是因为它的缺陷，而不是因为它有缺陷。”

蒙特埃罗的评论可以和我上面描述的说教式“批评者”形成对比。这种感觉就像那些希望我们停止观看和阅读道德内容复杂的电影和书籍的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太关注艺术；道德的复杂性是艺术如此不可抗拒的部分原因。它具有挑战性，令人难以入睡，它邀请我们反复阅读，产生不同的视角。关键不在于我们应该喜欢任何具有道德挑战的艺术。有些我认识、钦佩和尊敬的人，他们喜欢那些远远超出我承受能力的堕落电影，这并不重要。不能让自己去看《趣味游戏》（Funny Games）或者其它有时被归类为“性虐待”的电影：坦率地说，我害怕这些电影。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欣赏这些电影的人是精神疾病。我的意思是，当然，这是可能的。消费艺术不加攻击，这总是有可能的，这些顾客只是通过艺术来关注自己的乖张态度。这些都是电视评论家艾米丽·努斯鲍姆所说的“坏粉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问题显然出在人身上，而非艺术作品。毫无疑问，很多艺术都是不好的，但是道德上有恐怖内容的不好的艺术会更糟。关键在于，作品中包含道德问题的内容，也许是使之扣人心弦，值得欣赏的一部分原因，但也只是可能而非必要。

因此，我们学会了道德上令人厌恶的内容在作品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这也可以为我们在欣赏失德艺术家的作品时提供指导。正如前一章所讨论的，有时候艺术家的行为会影响他们对内容的解读，有时候这两者并不相关。想一想J系列《哈利·波特》的作者. K.例如罗琳。最近，由于性别和性别上的误导性偏执，罗琳引起了粉丝们的愤怒，这些文章歧视了跨性别者和非性别常规者。罗琳创造的虚拟世界是我们投入的，但是她的态度会如何影响我们的欣赏呢？对一些和哈利·波特一起长大，热爱这个神秘世界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特别紧迫的问题。在这本书的最后一章，我将回到爱情的审美问题；在这里，我只想用这个例子来反思一个有点不同的问题。因为，虽然我实际上读过每一本《哈利·波特》和每一部《哈利·波特》，但我真的不喜欢《哈利·波特》。我甚至不太喜欢它(假设我们谈论的是魔法学校，那么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海人)。不过，我也是个父母。近来，我和孩子们一起看了第一部《哈利·波特》，然后看了一部电影。作品真的很受欢迎！同时，我还收到了一件可爱的T恤作为生日礼物，上面的图案是海德薇拿着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经过罗琳的推文，我对这一切都感到不舒服。我们消费艺术的大部分决定都是为了我们自己，但是对于家里有孩子的人来说，我们也会代表孩子做出消费决定，塑造他们接触到的东西，以及他们可能爱上的东西。我是否应该因为作者的一些文章而限制我的孩子消费哈利·波特？

丹尼尔·雷德克里夫，也就是在原本改编的电影中扮演哈利·波特的演员，发表了回应罗琳的声明。以下是声明的核心部分:

在这些故事中，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完全失去对你有价值的部分。如果这些书告诉你，爱情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如果他们告诉你，力量存在于多样性中，教条的纯粹概念会给弱势群体带来压迫；如果你认为一个特定的角色是跨性别、非二元或性别流动的，或者他们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如果你在这些故事中找到了一些东西，它们引起了你的共鸣，并在你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帮助了你——那就是你和你读的书之间的事情，这是神圣的。对我来说，没有人能碰它。在我看来，没有人能碰它。它对你的意义在于它对你的意义，我希望［罗琳的］这类评论不会给它带来太多污点。

雷德克里夫的解释，让我们想起了上一章作者在意图谬误和死亡时所介绍的一些想法。在解读作品时，艺术批评界一直在争论，我们应该在多大程度上遵循作者的生活或意图。雷德克里夫的评论，却提出了一个有些不同的问题。重要的不一定是作品本身的意义，而是作品对你的意义。无论我们是否认为艺术作品具有特定的意义，或者我们认为这种或那种解读方法更准确，这些都可以区别于作品对个人的意义。一个作品对个人的意义，取决于它在日常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作者。如今，作品对个人的意义可能与揭露原作者的新认知发生冲突，这可能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情感体验，我们将在第四章中回到这一点。现在，我的观点只是认为，我们可以合理地询问内容的含义，询问欣赏作品的表现意义，但是这些问题并不总是影响作品对我们的意义。这可能是一个受保护的行业，也可能是我们为年轻人提供积极保护的行业。也许在某个时候，我想和我的孩子谈谈J。. K.罗琳以及她对跨性别者和非二元性别者的看法，但是当我们扮成赫敏·格兰杰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

以上观点讨论的不仅仅是已经深受人们喜爱的作品，对于一些还没有被大家欣赏过的作品，这一观点也同样适用。换句话说，我不认为罗尔德·达尔是一个公开的反犹太主义者，这意味着每个人都不应该给孩子读他的书(或者他不应该读他的成人短篇小说)。毫无疑问，在他的一些书中，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表达(我说的是查理和巧克力工厂)，但学习批判性阅读需要复杂的文学作品。想像一下，我决定不给我的孩子读《大狐狸爸爸》（Fantastic Mr. Fox），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要说什么好呢？说我不想给达尔提供经济支持？他不再是人世，而我却有这本书。说我不想成为他反犹太主义的同谋？如果觉得给孩子读《伟大的狐狸爸爸》会让你成为反犹太主义的同谋，那真的是对同谋这个概念的嘲弄。罗尔德·达尔的粉丝群体，并非反犹太主义或造成伤害的人群。假如我们希望同谋这个概念在道德上发挥重要作用，那么它就不能只讨论这些琐碎的概念。

有时候，如果我们不能为某一决定提供令人信服的支持理由，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触及到了道德的基石。在这些情况下，我们可以先把这个决定当成已经给定的，然后从实践中总结出来，考虑到它更广泛的意义，然后评价这个选择。以去年一篇病毒式文章的标题为例，“我不知道怎样向你解释你应该关心他人”。当然，我可以尝试通过哲学的方式，从更基本的道德承诺中推导出这个道理，但我认为这是最基本的东西。每个人都互相照顾的世界，看起来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这种道德承诺，与其它类似的基本道德原则是相互一致的。

相比之下，如果有这样一个世界，只要艺术家有不良的道德信念，我们就会自动停止接触他的艺术作品？在那个世界上，我不想生活！因为达尔晚年在采访中说了一些可恨的话，我们是否拒绝了《大狐狸爸爸》的世界？没有，谢谢。我更喜欢这样一个世界:我们明确表示，达尔的观点令人讨厌，但我们不会通过把他捧在神坛上来掩盖真相。我们也承认，一个道德观点不好的人仍然可以成为一名杰出的作家，这是一个事实。与另一个基本原则(我们应该关心他人)不同，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将抵制不道德艺术家视为道德基石的世界里，我们会失去太多。由于人类在道德上是复杂的，所以我们会失去无数的艺术，并非因为所有的艺术家都是怪物。正如泰勒·马龙所说：“每一位艺术家都有道德、社会和政治缺陷。部分原因是我们都是丑陋凌乱的人，但这也是因为根据做出判断的人、地点、时间和文化，道德、社会和政治缺陷会发生变化。“马龙解释的第二部分暗示了某种程度上的道德相对主义(我不同意):比如我觉得当时跨大西洋的奴隶贸易在道德上是极其可怕的，即使它得到了社会的普遍认可——这并不意味着仅仅按照今天的标准来说是道德错误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的观点在这里仍然适用。即使我们假设道德是客观的，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文化中也不可避免地会在道德判断上出错，正是这些人对道德的看法(不一定是真相)导致了哪些艺术家因为自己的信仰和行为而被唾弃。所以，我们不仅会失去许多艺术，而且会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而失去许多艺术。

划清界限？：怎样对待失德艺术家的作品，[美国]埃里克·豪陶洛·马瑟斯，郭硕博译，2024年8月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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