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希蒂希评论《普通青年》|不是残忍,而是自满。

04-25 17:18

Walter Kempowski, An Ordinary Youth, NYRB Classics, November 2023, 476pp


瓦尔特·坎波夫斯基(Walter Kempowski)可以算是一个小偷大师。这位德国作家的十卷巨大的《回声》(Das Echolot,从1993年到2005年出版)就像一个强盗藏宝洞:从日记、信件、报纸和官方报告中提取了无数的证词和记忆,主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套书的标题经常被翻译成“回声”,意思是这些碎片相互碰撞反弹,形成不和谐但有启发性的噪音。它的技能在编排中展示,天才在并置对比中体现出来。


坎波夫斯基(1929-2007年)很晚才踏上作家的道路,但是40岁以后,他的作品相当丰富。也许依靠别人的资本来建立一个王国很容易。即使在比较传统的小说中,他也包含了很多借来的物品:描述中层叠叠的小片段和句子、俗语和总称、音乐段落、广播中的新闻标题和笑话、报道中的零碎文字——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在不经意间听到的世界。即使主题严重,他的耳朵也善于捕捉矛盾和荒谬。但是这些主题往往是严肃的。坎波夫斯基在战争年代被锤炼,战争从未离开过他。


在坎波夫斯基去世之前,他的作品几乎没有被翻译成英语。直到2015年,这种情况才发生了变化。出版了两本书:1945年的天鹅之歌。(Swansong 1945)这是《回声》的最后一卷,记录了第三帝国濒临灭亡前的四天;而且《一切都是空的》(All for Nothing)这是坎波夫斯基的另一部非凡小说,讲述了第三帝国濒临灭亡的故事(这一次,从一个普鲁士贵族家庭的角度来看)。从那以后,我们有了《家》(Homeland,2018 年度出版),现在又有迈克尔·利普金(Michael Lipkin)坎波夫斯基最初的自传体小说《塔德洛塞尔与沃尔夫》(Tadellöser & Wolff,1971 年),英译名为《普通青年》(An Ordinary Youth)。


瓦尔特·坎波夫斯基出生在德国北部的罗斯托克,家里从事航运行业,条件优越。他十几岁时加入了希特勒青年团。战争结束前,他十五岁时被德国空军征召为传令兵。《普通青年》在这个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墨水。书中有一句俏皮的话:“所有的细节都是编造出来的。”


这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青春,但年轻的瓦尔特显然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他和他的玩具兵一起玩游戏,和朋友争论折磨人的方法,开始对女生感兴趣。这包括他的女性表亲,希望诱惑他们参加一场无法无天的游戏。


虽然德国经济困难阶段的痛苦记忆挥之不去,但一家人的生活还是很舒服的。爷爷去世后,他们继承了一所大气的房子,但事实上,这所房子不得不支付高额抵押贷款,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租出房间(“我父亲曾经说过:‘我们有一艘2500吨的船,但我们住在二楼。’)。


即便如此,生活依然美好,德国也充满了活力。坎波夫斯基夫人也很善良,“早餐总是很和谐”。丈夫虽然脾气暴躁,但与以前的家庭长老相比,他已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曾经在伊珀尔(翻译:在比利时城市,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发生过几次战斗,德国人在这里使用了很多毒气)中有毒气体,皮肤一直发痒。他是一个被宠坏的人,贪婪虚荣,害怕细菌。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希特勒,兴登堡,邬斯麦,一个比一个高”。


坎波夫斯基夫人对纳粹不感兴趣。当冲锋队第一次穿上棕色制服行军时,她“认为他们是清洁工”。她本可以成为一名共产主义者。爱国主义是另一回事:“我们热爱祖国。”后来,她会对一个被迫害的丹麦朋友说:“请不要认为所有的德国人都是坏人。”“纳粹党和德国人不一样。”


对犹太人来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被认为是一个不利因素,描述犹太人背信弃义和贪婪的内容已经深深地植入到人们普遍相信的神话中。房屋抵押贷款经纪人是“一群白种犹太人”。百分之十一(利息)!”他父亲不擅长送礼物,还有一个大鼻子:“你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已经有个小犹太人了吗?”瓦尔特上学路过的当地犹太会堂已被烧毁,徒具空壳。他的朋友解释说,这里曾经是基督徒牺牲的地方。


伴随着国际形势的恶化(波兰人是否再次挑衅我们?),乐观情绪随之而来,伴随着老生常谈的智慧。他说:“战争只会持续十四天。”“他们会迅速做出决定。”“希特勒叔叔的肩膀上有一个好头。”“那人毕竟不是疯子。作为一名翻译,利普金优秀地将经常出现的报告性句子翻译成可读英语——在德语中由情态动词和从句支持(括弧非常有用)。


坎波夫斯基在第三帝国坠入深渊时,很好地捕捉到了一个国家的妄想。但是渐渐地,这座建筑出现了缝隙。这本书里有一个人物留着胡子模仿希特勒风格,说他知道是谁发动了战争。当瓦尔特看到地图时,他突然意识到德国“太小了”。当炸弹落下时,一家人疏散了罗斯托克(“情况会好转”),然后又回来了。最终,有些人(但并非全部)对元首反目成仇:“我现在看到了,希特勒是个妄想病人。”日本人变成了“真正的德国人:甚至比我们更疯狂,而且没有那么病态”。


但是疯狂并不是这本令人难忘的书的特点,坎波夫斯基心怀不轨地将其标题命名为“一部布尔乔亚小说”。因为这是一个关于普通德国中产阶级的故事,他们使纳粹的杀人机成为可能。即使俄罗斯人已经进入柏林,他们仍然担心去哪里买发油。这部小说不是关于残忍,而是关于自满。它的叙述是通过青少年的冷眼来表达的,有利于进一步强调这种自满。因为这么多成年人并不比年轻的瓦尔特更善良,他们的盲信和自私是相当的。


我们的“普通青年”被迫加入希特勒青年团的“补救班”,那里的规则和实践是冯内古特式荒诞主义的现实呈现,但他最关心的是能否留长发(他担心自己的头发很搞笑)。瓦尔特和安妮·弗兰克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似的,后者也是一个被希特勒卷入战争的书呆子少年,他也注重自己的表面和欲望。在这部小说中,两人命运的鸿沟无处不在,伴随着辛辣的讽刺和谨慎的恐怖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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