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藏徐悲鸿早期抗战画作背后的故事

在遥远的俄罗斯冬宫博物馆，珍藏着两幅徐悲鸿的早期抗战美术作品——《猫》和《狮》。1933 - 1934年，这两幅作品跟随徐悲鸿主持的“中国绘画展览会”在欧洲多国巡展后辗转到了苏联，最终由徐悲鸿亲手捐赠给冬宫博物馆。这一行为并非偶然，而是一次意义深刻的文化行动，让当时的苏联人民在展厅中感受到中国人民的抗战意志，使东方的坚毅精神与国际反法西斯阵线产生共鸣。

《猫》是战猫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日军炮火轰炸上海，中国军民奋起抵抗，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在这样的背景下，徐悲鸿创作了《猫》，并题识“不堪回首，壬申危亡之际，悲鸿”，短短几句话，饱含着画家内心的痛苦与愤懑。这幅作品看似普通，实则寓意深刻，它并非单纯描绘猫的外形，而是借猫的形象寄托民族精神。

徐悲鸿《猫》

画面中央的猫，弓背竖毛，四肢紧绷，双眼圆睁，紧紧盯着前方的威胁，随时准备出击。它身处险境却毫不退缩，炸立的毛发和紧张的姿态传递出即将搏斗的紧迫感。这不是一只悠闲的家猫，而是一只临战之猫。它的形象正是当时中国的写照：面对强敌，虽然力量弱小，但绝不屈服，哪怕以弱敌强，也要奋起抗争。徐悲鸿精准捕捉动物的本能姿态，将其升华为民族精神的象征，让这幅动物画成为一首抗战的视觉战歌。

徐悲鸿选择猫的意象独具匠心。在他的艺术作品中，常以骏马、雄狮等形象寄托民族精神，这些作品通过展现力量来表达中华民族的豪情。而《猫》则另辟蹊径，以渺小的身躯承载伟大的精神。它没有张扬的气势，却有着深沉的坚韧；没有外在的力量展示，却有着内在的灵魂强度。在徐悲鸿笔下，猫成为民族精神的载体，这种含蓄的表达使《猫》在众多抗战美术作品中格外突出。所以，《猫》的价值在于“不以强见强，而以弱见强”，它以小搏大的姿态生动地反映了中国在强敌面前的困境与坚守，就像淞沪抗战中的中国军民，用血肉之躯抵御现代化武器，这只紧绷待发的猫就是他们的象征。

从艺术语言上看，《猫》延续了徐悲鸿“中西融合”的创作风格。猫的形体结构和肌肉张力体现了西方写实主义的严谨，而毛发、枝叶和石块背景则是中国写意笔墨的自由挥洒。写实与写意相结合，使画面具有真实可信的张力。西方素描塑形的精确与东方笔墨的灵动相互交融，形成了徐悲鸿独特的艺术语言。这种语言并非为了形式而存在，而是为了表达民族精神，这也是他一贯的艺术主张。

画面的构图和氛围也十分讲究。上方的枝叶和下方的石块营造出一种压迫感，象征着危机四伏的外部环境。猫位于画面中心，是唯一的视觉焦点。它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穿透纸面，让观者感受到无声的警示与呐喊。整幅作品虽无硝烟，但却比刀兵更具震撼力。画面的静谧烘托出民族危亡时刻的凝重，观者能从中体会到一个民族集体情绪的压抑与爆发。

《狮》是静狮

《猫》以弱小之身展现出奋起抵抗的战斗意志，是“动”的象征；而《狮》则以庞大的身躯伏身潜藏，凝神注视，象征着伟大的民族在危机重压下的忍耐与沉毅，是“静”的代表。徐悲鸿通过动物的两种姿态，将民族在抗战前夜的双重状态——弱小却勇于战斗的决心和庞大而忍辱负重的意志——凝聚成一个完整的视觉寓言，体现了民族生存策略的两面性：既要立刻奋起，也要耐心等待。

徐悲鸿《狮》

这头狮不是咆哮的狮子，而是一头静狮。它低伏在岩石与草丛间，身躯厚实，鬃毛丰茂，双眼凝视前方，神情安静而专注。它没有扑击的动作，而是以屏息凝神的方式耐心等待。这种姿态传达出一种战略性的忍耐：在必要时保持静止，在关键时刻爆发全部力量。这与当时民族所处的处境相呼应，即在暂时的困境中保持定力，在沉默中孕育反击的可能。

从艺术语言来看，《狮》的笔墨很有特色。与《猫》的细致描绘和结构紧凑不同，《狮》的笔法更加潇洒简约，鬃毛和背景多以逸笔草草的方式挥写。几笔纵横就带出毛发的飞动，几道淡墨就点出岩石的形质。这种简洁的笔触反而更显神采。徐悲鸿不求繁密的工细，而是用简练的笔触营造气势，更凝练地传达出狮子潜伏与静候的状态。笔墨的留白和线条的简化，使画面呈现出一种空寂与肃穆，更好地衬托出狮子的安静与坚忍。

徐悲鸿《负伤之狮》

如果将《狮》与徐悲鸿后来创作的狮子题材作品联系起来，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精神谱系。《负伤之狮》创作于抗战全面爆发后，狮子带伤怒吼，象征着民族在战火中的苦难与抵抗；《会师东京》创作于抗战即将胜利时，群狮昂首，象征着民族的胜利与尊严的恢复。这三幅作品递进分明：《狮》代表危机初期的等待与隐忍，《负伤之狮》代表战争中的拼搏与不屈，《会师东京》的狮子则代表最终的胜利与凯旋。

徐悲鸿《会师东京》

抗战精神的国际传播者

徐悲鸿选择一只猫和一头狮捐赠给苏联，并向苏联民众解释中国抗战以及其中蕴含的民族精神。这种大胆而简洁的构思体现了中国美术在意象营造上的深刻智慧。这两幅作品没有复杂的叙事和堆砌的场景，而是通过留白和写意手法，产生了强大的思想张力。

因此，《猫》和《狮》超越了普通艺术品的范畴，成为抗战精神的国际传播者和跨国文化的见证。它们承担着抗战美术和抗战精神对外传播的重任，将一个民族在危亡时刻的坚毅与反抗通过动物形象传递给世界。艺术在这里成为无声的呐喊，成为跨越国界的力量。它让远方的人们在画前也能感受到中国人民在战火中的抗争意志。据档案记载，徐悲鸿宣扬中国美术的举动促使苏联加大与中国政府和解的力度，为后来苏联援华抗战起到了一定作用。

如今，这两幅珍贵的作品依然静静地陈列在冬宫博物馆。本文重新讲述它们的故事，是因为在抗日战争期间，许多中国美术家像徐悲鸿一样，主动携带作品到欧美传播中华民族的不屈精神。然而，像《猫》和《狮》这样的作品及其背后的故事却鲜为人知。这些作品如今身在何处？带它们走向世界的先贤是谁？它们的收藏信息里还有哪些故事？回答这些问题应该成为中国美术家的一种文化自觉，让它们成为伟大抗战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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