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辅“收紧”,开学季的挑战与破局

09-03 06:54

广东教辅“收紧”,课堂教学能否应对这场考验?7月末,广东省教育厅印发《关于进一步规范全省中小学教辅材料进校园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通过中小学和幼儿园擅自推荐、发放、代购教辅材料”,严格实施“一科一辅”,禁止学校统一推荐或要求学生购买课外读物。

随着9月开学季的到来,这一通知在广东各地迅速落实。多地学校通过家长会、校园公告等形式对教辅进校提出明确要求:小学阶段,教辅由教育部门统一免费提供,学校及教师不得额外推荐或征订;初中阶段,仅允许使用省教育厅评议目录内的教辅,目录外产品严禁入校;高中阶段,虽可自主审核选用,但需严格执行“一科一辅”,且需公示选用清单并报教育部门备案。

这一举措引发了广泛关注。许多家长在微信群、微博等社交平台表达了对新规的困惑与焦虑:“没有教辅,孩子怎么巩固知识?”“学校不统一买,我们自己又该如何选择?”面对热议,深圳市教育局于9月1日发布《关于义务教育学校发放教辅材料的说明》,明确表示深圳市义务教育阶段教辅材料将由学校按“一科一辅”原则,从官方免费目录中统一征订、免费发放,并于9月5日起陆续发放。

官方文件与民间反应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教育厅从政策顶层设计出发,试图斩断教辅灰色利益链、重塑教育生态;另一边是家长和老师陷入“教辅过渡期”的迷茫。这场教辅“变局”,究竟在试图解什么题?又会引发怎样的连锁效应?

01 教辅从严:从泛滥到破局

教辅材料的“野蛮生长”,是过去应试教育生态的缩影。在“双减”前,广东家长人均每年教辅支出超800元,部分城市高达1500元。书店教辅专架从几平方米扩充到半层楼,寒暑假作业、同步练习、拔高特训……琳琅满目的教辅背后,是家长焦虑情绪的“具象化”。教辅与焦虑相互作用,越走越深,最终陷入恶性循环,形成教育的“内卷链条”。

此次广州的政策力度很大。通知明确,小学阶段禁止推荐教辅,政府免费提供同步练习与寒暑假作业;初中实行“一科一辅”限制,且必须从省评议目录中选择;高中阶段取消评议目录,由学校自主审核选用教辅,但需公示所有信息。看似层层递进的管理方式,实则在小学阶段直接切断了教辅的“市场化生存空间”。

这并非临时起意。早在2012年,教育部等四部门就联合印发《关于加强中小学教辅材料使用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严格执行“一科一辅”。2014年,教育部再次发文,明确要求“严禁任何部门、单位和个人违规干预、插手教辅材料的选择推荐和编写、发行、订购等工作”。广东此次政策则是对中央政策的进一步细化和强化,把“纸面政策”拉回现实。

广东发布的通知要求做到“六个严禁”,其中包括严禁违规向小学生推荐教辅;严禁目录外教辅(初中)进校;严禁强制或变相强制征订;严禁违规扩大征订范围;严禁捆绑搭售、进校推销;严禁借教辅代购违规谋利。

而其背后,更藏着教育治理的两难。一方面,教辅市场长期存在的盗版侵权、内容低质等问题,让免费教辅成为“烫手山芋”;另一方面,教辅采购中隐蔽的利益链条依然难以根除,从教材经销商到家委会,层层抽成现象时有发生。文件中明确严禁“借教辅代购谋利”,并要求高中教辅价格透明化(如印张数与定价挂钩),正是对这一灰色地带的精准打击。

02 教辅收紧下的资源考验

随着教辅政策的全面收紧,广东教育生态中的一些潜在矛盾正逐渐显露出来。

在城乡教育鸿沟依然显著的现实下,教辅禁令可能进一步拉大教学资源差距。珠三角地区学校凭借雄厚师资与教研能力,能够快速开发高质量校本练习资源。而粤东西北部分学校,却因教师队伍薄弱、教学经费有限,在“禁辅”后陷入“无米之炊”的困境。

教辅的缺位,也暴露了部分教师教学能力的短板。过往教辅承担了大量作业设计功能,如今政策要求“提升教师作业设计水平”,但现实是,2024年广东中小学教师培训经费投入中,仅5%用于作业设计专项培训。教师在短时间内难以完成从“教辅依赖”到“自主命题”的角色转型,这可能导致教学效果的下滑。

家长的焦虑情绪正在以新的形式蔓延。在“双减”后首个教辅禁令学期,广州某小学家长群中,超过70%的家长表示将自行购买教辅,“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观念根深蒂固。而部分高端家教机构已嗅到商机,推出“教辅解读定制服务”,单次收费高达300元,这无疑让教辅禁令的公平性大打折扣。

值得注意的是,家长对“额外练习”的需求并未因禁令消失,只是在政策压力下转换了渠道。除高价家教外,需求会大量转向线上教育APP、付费题库、二手教辅交易群乃至打印店私下整理的“试题合集”等更为隐蔽的形式。这种“地下化”趋势使得教育资源获取更依赖家庭的经济资本与信息资本,可能从“明面上的不均”转向“暗地里的更不均”,监管难度更大,教育公平的挑战更为复杂。

教辅政策的收紧,同样在教育出版领域引发了深度地震。作为教育资源的传统提供方,各大出版社与民营教辅公司过去依赖学校统一征订的“渠道为王”模式几近失效,市场急剧萎缩,营收自然也会断崖式下跌。部分过度依赖教辅产品线的中小型出版社和文化公司甚至面临被淘汰出局的命运。

为在变局中求生,一些实力雄厚的出版机构可能会利用自身强大的内容研发和作者资源,从“产品供应商”转向“服务提供商”,为珠三角等付费能力强的学校提供“定制化校本练习”的解决方案。然而,这实质上可能导致从“公开市场的教辅”转向“壁垒更高的校本教辅”,将资源不平等从学生层面部分转移至学校采购能力的层面。

03 教辅治理的真难题

随着严控政策的全面落地,教辅市场的传统格局也将面临重构。当小学阶段完全由政府免费提供、初中被严格限定于省级评议目录、高中也必须经过透明化流程的公示与备案,曾经依赖学校渠道“走量”的教辅市场规模大幅缩水已成定局。原来“吃香的”同步练习册、假期作业和专题训练等退出体制内采购清单,这意味着以纸质教辅为核心产品的传统出版业务也随之骤减。

面对生存压力,部分出版社不得不寻求转型。一方面,它们可能尝试将积累的内容资源重新整合,开发数字化教育产品,例如配套教材的在线题库、教学APP或视频微课,以期通过“内容+技术”的方式寻找新增长点;另一方面,一些机构凭借其内容策划和作者资源优势,转向为经济发达地区的学校提供定制化校本资源服务。

然而值得警惕的是,这种“to B”的转型可能从另一维度加剧资源分配的不平等——经济实力强的学校能够购买更优质的专属资源,而薄弱学校则可能面临“数字鸿沟”的二次冲击。

在这一轮洗牌中,更具灵活性和技术禀赋的数字教育公司可能迎来新的发展窗口。这些机构无需背负传统出版的渠道包袱,而是直接切入家庭端对个性化、智能化学习工具的需求。例如AI驱动的练习题定制、智能错题本、自适应学习系统等产品,既符合政策对“创新教育服务形态”的鼓励,也迎合了家长对“合规且有效”的课外学习资源的期待。

然而如果这些产品最终走向高付费门槛的“精英化”模式,则可能无形中助长教育资源获取的隐蔽市场化——表面上学校层面的“教辅乱象”被遏制,但家庭层面的教育竞争反而以更昂贵、更技术化的形态延续。教辅治理的真正难题,或许从来不止于“禁止什么”,更在于“如何提供更好的替代品”。

广东此番教辅治理风暴,绝非孤立的地方政策调整,而是一场关乎教育公平、市场秩序与治理能力的深度博弈。其所面临的平衡减负与提质、疏解焦虑与保障资源多样性等难题,恰恰折射出中国教育治理的普遍性挑战。广东作为教育大省,既具备改革试水的底气,也集中暴露了转型期的典型矛盾,其政策成效与衍生问题,为全国提供了关键的地方样本。

教辅治理的难点,远不止于“破”,更在于“立”。唯有建立起科学、开放、多元的教育资源供给体系,同步提升教师教学设计与校本资源开发能力,并对数字化教育新形态建立规范指引,才能避免焦虑以更隐蔽、更资本化的形式重现。

广东的探索,实质上是一场关于“教育主权”的回归,究竟是将其还给学校课堂,还是让渡给市场与家庭资本?广东的答案,或许将影响未来十年中国教育的生态与格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多鲸”(ID:DJEDUINNO),作者:小春,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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