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夜,祖宾·梅塔的隐匿与坚韧之韵
祖宾·梅塔是古典乐坛指挥大师林立的“黄金时代”硕果之一。7月30日晚,年近九旬的他再度来到上海,带着“亲兵”佛罗伦萨五月音乐节管弦乐团,在疾风骤雨中,于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为乐迷们带来一场包含意大利歌剧选曲与俄罗斯经典的音乐会。当梅塔大师从轮椅上缓缓起身,被搀扶着走上指挥台时,他蹒跚迟缓的身躯、稀疏斑白的鬓发,与孩童般欣悦的面容和明亮的双眼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位有着六十余年音乐传奇、与癌症坚强抗争并胜利的大师,以精微深奥的“隐”和坚韧蓬勃的“劲”,续写着与中国乐迷30多年的舞台情谊。

1994年,祖宾·梅塔带着小提琴大师帕尔曼和以色列爱乐乐团首次访华,留下了“上海有世界上最好的听众”这句感人的话。2017年6月,我在上海交响音乐厅第一次现场感受梅塔的风采。当时他指挥上海交响乐团,风格沉稳内敛又不失深邃。去年他带着佛罗伦萨五月音乐节管弦乐团在北京国家大剧院的两场演出,以及今年2月他和西东合集管弦乐团在苏州湾大剧院的精彩演出,我都有幸欣赏。那时的梅塔大师已经战胜了2019年的癌症折磨,即便拄着拐杖,依旧精神饱满。

当晚的音乐会以威尔第歌剧《西西里晚祷》序曲开场。威尔第的音乐如同金黄色宝石般有质感。梅塔的诠释风格是用较慢的速度拉宽音乐节奏、放大音乐细节,采用比制造戏剧冲突更温和的柔弱转折和收尾,颇有切利比达克的境界。音乐开始时,梅塔用小幅手势不紧不慢地铺陈着不安的引子,随后迅速转变为粗犷的快板,在层次递增和强弱变化上十分严谨,留有气口。这种含蓄内隐的大师之力,更能展现音乐肌理的精密深奥。
祖宾·梅塔的“隐”,是他内心深处对歌剧音乐灵性的质朴而动人的表达。
在威尔第歌剧《命运之力》序曲中,梅塔一方面仍能用较慢速度和较长留白,简洁有效地演绎出舒朗的诗意。另一方面,铜管快板和乐队急板的进入,瞬间展现出坚韧不拔的斗争精神,最终形成摧枯拉朽的音乐洪流。在“隐”的同时,梅塔坚韧蓬勃的“劲”通过精准的点位和“四两拨千斤”的力度指向,制造出振聋发聩的“命运之力”。这两首序曲都像是与命运的抗争。梅塔手势和眉眼间的威严,让人联想到他在病痛面前不屈抗争、重新走上指挥台的英雄形象。而其间威尔第歌剧《阿依达》第二幕的“芭蕾舞曲”,长笛、短笛轮番独奏,充满机趣,像是两场命运决断间的中转站。

下半场的柴可夫斯基《e小调第五交响曲》,我觉得更能展现梅塔真正的构架和叙事能力,也能将他的“隐”与“劲”展现到极致。梅塔处理这首曲子的时长几乎达到了切利比达克的程度(47分钟),这使得乐句衔接的缜密精准和情感色彩的均匀充分显得格外重要。他的处理不张扬,如同从涓涓细流中捡起颗颗鹅卵石。第一乐章开始,音乐舒缓进入后,单簧管在低音区主奏的引子清晰缓慢,像几声叹息,藏着丝丝不安。紧接着是极具威胁性和压迫感的旋律,如狂风暴雨裹挟着尘沙袭来。但对梅塔来说,这场狂风暴雨像是“风声大,雨点小”,他对原本激烈的对抗旋律有着抚慰伤痛般的安详。虽然佛罗伦萨五月音乐节管弦乐团成员的协作力和技术表现力与世界顶尖乐团有差距,但在梅塔的感召下,乐手们都围绕着他确定的叙事线索动情演奏,让音乐流露出独特的朴拙之美。
第二乐章圣咏般的弦乐丰厚动人,梅塔演绎出缱绻甜蜜的回忆与现实痛苦深渊交织的万般无奈。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重新编织丰腴温暖的圣咏旋律时,还能发掘出语气的曲折,营造出“乐景哀情”。第三乐章优雅幽默的华尔兹舞曲,乐队层次分明,转调鲜活流畅。第四乐章旋律过度松弛,在节奏把控、情感拿捏和和声效果上,能看出梅塔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他已九旬,面对如此复杂的曲目要始终保持极度激情几乎不可能。但神奇的是,这种松弛的叠加营造出了微妙的平衡。在梅塔的梳理下,整体音乐结构的合理性依然清晰可见。这或许是他与乐团数十年合作才有的默契,祖宾·梅塔已将自己独特的声音概念融入乐队的演奏之中。

返场加演德沃夏克的《斯拉夫舞曲》后,梅塔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相信梅塔大师与上海的这份情谊不会因当晚的完美演出而结束,就像他在武汉接受采访时期待的那样:“我还会再来的,因为我还年轻,还有力量、耐心和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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