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就吐,我的钱都被冲进厕所了"
2020年,饱受饮食障碍折磨的张沁文将自己的恢复过程拍成纪录片,记录了自己从最瘦的时候28KG的艰难恢复过程,引起了广泛关注。她让人们明白了这种痛苦:饮食障碍不是“吃太多”或“吃不下”的简单问题,而是一整套复杂的心理问题。受到这种伤害的人比想象中多得多。
错位的五官,扭曲的脸庞,凶狠的面具,整齐地摆在600号画廊里。
由于其所在地的“宛平南路600号”,600号画廊成立于2019年。上海人都知道这个地址意味着什么。
位于这里的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以下简称“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是接收重症精神障碍患者的专科医院。600号画廊是医院的特色项目,也是中国第一家精神病院的画廊。
这里最新展出的作品是上海市精卫中心向住院在食品障碍诊疗中心的患者和家属,以及曾经或正面临食品障碍的社会艺术家选出的作品。这些作品很快在网上引起了共鸣。
9月8日,佳佳走进过道。她在入口处看了很久那些面具,好像吃多了一点,就会变得那么面目全非。

(图片/受访者提供)
那种感觉她太熟悉了,是“对自己的认知不了解的加深版”。
她的心情被拉回了高中。那时,她似乎站在深渊旁边。如果没有朋友的鼓励,她会陷入对食物的恐惧,极度害怕原本美味的食物。
小红书中有2.7亿个关于进食障碍的话题。佳佳刷了这次科普展的帖子,觉得很有意思,就约了朋友一起去。
佳佳本觉得自己很健康,看完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曾经离进食障碍很近。
最讨厌被人说“傻大个”
佳佳表示,她已经有了将近半年吃糠咽菜的减肥阶段。
她身高175厘米,体重52KG,可以算是瘦了。她身边有很多赞美和鼓励,说她又瘦又高又漂亮,但她从来不相信。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她太胖了,腿太粗了。”。
那时候,如果有人说我很强壮,或者‘像个男孩’ “高个子”,我会觉得自己很笨,”她说。“所以在没人这么说我之前,我会先减肥。”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几乎只吃了半年素菜和半拳头的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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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吃饭,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告诉阿姨:“少一点,少一点。”当她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她疯狂地吃零食,尤其是她最喜欢的奥利奥饼干。如果你吃得头晕,吃得太多,血糖太多,你会觉得你不需要吃下一顿饭,所以试着安慰自己。不规律的饮食导致她经常胃痛和严重的痛经。
那段时间,每次来月经,她都疼得直冒冷汗,有时疼得呕吐,常常眼前一黑,浑身发冷,站不起来。
流行的审美观念让她觉得苗条的小女孩是标准,而她又高又高,总觉得自己像女孩中的“外星人”。既然不能变矮,那就只能瘦一点,再瘦一点。自卑总是随着别人的评价突然袭来,身体上的抗议并不能阻止她想减肥的坚持:“我最讨厌的是(被称为)‘又傻又大’,这是智力和身体上的双重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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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偏瘦的小怡为了融入集体,也有吃饭的问题。
第一天,她担任副班长,每天和班长、科代表、同桌组成一个互卷学习小组。每个人都挑灯夜读。即使下课5分钟或10分钟,他们也一起在走廊外面背英语单词。
有一天,学校取消了火箭班,每个班都被打散了,重新分配了。只有一个女孩和她一起上了一个新班。起初,她和那个女孩保持了课后背单词的习惯。后来她发现班上只有她们两个会努力学习。
之后,因为她不在同一个宿舍,女孩也有了自己的新朋友。小怡患得患失,发现身边似乎没有亲密的人。“相当于失去了友谊和爱,你会情不自禁地有和周围人一样的行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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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她对面床上的女孩是个话匣子,每天晚上和她聊学生的各种琐碎八卦。小怡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一开始她直接说不想聊天,但是在宿舍学习的时候,她会被说“很假”。
“当时她几乎把所有不喜欢的人都说了一遍,又骂了一遍。她是那种有影响力的人。当时我比较内向,只好跟着她。”
小怡陷入了不得不来来往往的迎合。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课的时候,同学总是给她发纸条。她听不进课,成绩直线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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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和一个性格很好的女孩一起玩。每次体育课,他们都去食堂买零食。我父母对她的食物非常宽容。钱花完了,他们会立即把它放进饭卡里。没有限制。小怡的零花钱几乎都花在食堂了,一个月差不多2000多元:“因为当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整天吃饭,一个月胖十几斤。”
不幸的是,她的弟弟出生在那段时间。友谊不尽如人意的小怡觉得自己更缺乏爱。一系列的痛苦带来了心理压力,这让她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严格。
“似乎我们必须不断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特别好。如果你得不到外界的爱,你只能给自己爱。”她觉得外表好看,心里会舒服。她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丑很胖,于是决心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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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130斤瘦到90多斤,最小的裤子看起来空空如也。当时,她的身高达到了170厘米。但她只有一个想法——我这么瘦,大家可能会觉得对不起我,尤其是每次在父母面前:“当他们说他们伤害我的时候,我的心很好。”
她很享受妈妈让她多吃点,在妈妈面前吃很多。但是我妈妈不知道。她吃完后吐了出来。“那其实是一种瘦弱病态的美。”
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直到去年下半年,小怡才保持了90斤的体重,独自来到杭州。
由于与父母不和,爸爸放话不支持她读书,高中没毕业,她就辍学了。中学文凭使她很难找到满意的工作。
刚到新城的时候,她经常坐地铁,和新人打交道。与过去相比,这需要更多的能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对能量的需求越来越大。多年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对她说:该吃了。她开始强迫自己多吃点。
然而,由于多年的厌食症,变化过程并不顺利。与心理学相比,身体反应来得更快、更直观:食物一吃进肚子,马上就觉得不舒服,肚子很快就胀得不舒服。她弯下腰捡起一件东西,所有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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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吐带来的不适很快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异常的痴迷:她爱上了这种感觉,呕吐后吃喝填饱肚子,自然状态下吐不出来,于是跑到厕所抠喉扣呕吐,呕吐后继续吃...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的朋友给她送了一瓶500毫升的米酒和三袋冷冻鲜奶饺子。小怡原本打算煮几个饺子作为早餐。刚开始倒了半包饺子,后来干脆把整袋倒进锅里,吃完马上就吐了。吃完朋友送的东西吐了之后,血糖飙升的感觉又来了。
她觉得不够酷,人特别不耐烦,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后我决定去楼下超市买面包,在外卖上点了很多面包、冰淇淋和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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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两天就能喝完24瓶一盒的牛奶。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吃面包和牛奶,因为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很容易呕吐。暴饮暴食时,她研究了食物之间的许多化学变化,并经常与它们一起食用。“效果”更好。
之后,呕吐的次数越来越多,没有一顿饭是正常的。有时候她写了一两个小时的剧本,又上来了,完全控制不住。一旦她停止暴饮暴食,她的血糖就会波动很大。正常人饭后血糖7-8点以上;她测了一次,血糖高达12点。
“当时出租屋里充满了我的呕吐。我每天都要刷厕所。我崩溃了,但我无法控制。每次都觉得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刷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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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经历,出现在艺术展的众多观众中。反复厌食暴食的小D说,吃完后,她躲在厕所里,开始抠喉咙。“食物和胃液混合在一起,从我嘴里吐出来,让我感到安心”。就这样,半年后,小D瘦到了65kg。这个体重,结合了她172厘米的身高,加上她偶尔的运动,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似乎没有所谓的胃病或进食障碍,只剩下“你现在能接受自己吗”的结。
高三的时候,巨大的压力让她开始暴饮暴食,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体重就回到了82公斤。她不买昂贵的物品。她吃了所有的钱,吃了之后会呕吐。她说,上周父亲带她去看医生,医生开了药。父亲平静而熟练地付出了代价。“但是我所有的钱都让我冲进了厕所。” 。
策展人张沁文多年来一直是一名饮食障碍患者。她形容自己患有这种疾病“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这个过程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情绪,似乎是一个本能的循环,不仅仅是通过食物来表达,更是食物的原因。
疾病群体,能反馈社会
在最瘦的时候,162厘米的张沁文只有28公斤。
那时,她会早起,睡不好觉,也走不动路,经期更是三年没来,手上有老人斑,皮肤也开始蜕皮。在医院ICU病房里,她还被诊断为多器官衰竭,各种疾病使她感觉自己处于一种老年状态。“很多疾病和老人老死的状态差不多,感觉像是温水煮青蛙。”虽然她的身体状况如此,但她只感到麻木。“其实没有痛苦。即使你感到痛苦,也没有你那么痛苦。”
2020年,尚未完全恢复的张沁文将自己的恢复过程拍成纪实片,引起了社交平台的广泛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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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并不想成为博主,只是出于对自己经历的真实表达。由于身体不好,张沁文的父母带她去各大三甲医院看病,但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有什么病,也没有人叫她去看精神科。因为月经三年没来,当时她看得最多的是妇科和内分泌科,但情况并未好转。直到将近两年后才诊断出进食障碍,并得到科学系统的治疗。 在病耻和缺乏理解的环境面前,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告诉大家:你们的痛苦是有名字的,痛苦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进食障碍是一种心理问题,包括神经性厌食症、神经性贪食症和暴食症。暴食症患者会频繁出现无法控制的进食行为,通常伴有愧疚或羞愧;但是,暴饮暴食后,神经性贪食症患者会尝试通过呕吐、过度运动或使用泻药来控制体重。这类障碍常常与情绪焦虑和社会压力有关,严重影响个人健康。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进食障碍是精神疾病中死亡率最高的疾病,而且病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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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1024年8月,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成果~根据24岁青少年进食障碍疾病负担的现状和预测趋势,根据2019年全球疾病负担数据库,1990-2019年国内10~分析24岁进食障碍的发病、疾病、失能调节生命年份等,中国10~从每10万278.93例增加到422.27例,24岁青少年的整体饮食障碍粗病数从每10万122.63例增加到每198.80例。
随着患病率的快速上升,公众对这类精神疾病的认知仍然非常有限,准确率、治愈率和患者就诊率都处于较低水平。据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统计,2002年,医院只有9例住院和门诊病例,2017年就医人数超过1000人,2019年达到2700人。
2014年,武汉三所大学的一项饮食障碍调查显示,约5%的大一女生有饮食障碍的倾向。在1231名11至18岁的中学生中,16.5%的个人报告倾向于厌食或贪婪。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心身科主任陈洙曾公开指出,目前的研究可能低估了国内饮食障碍的具体疾病。事实上,被饮食障碍困扰的群体规模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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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博主之后,张沁文收到了许多私聊,经常有人问她,饮食障碍是否存在性别问题。而且男性病人的比例远远超过想象。
上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的项目论文也透露,在研究年度,男性进食障碍的粗发病率、粗发病率和粗DALY率的变化率高于女性,同时呈上升趋势(变化率上升较快),男性各项指标的变化幅度也较大。
给张沁文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留言的男性大多是高中生,暴饮暴食者和厌食者,生病的原因不同。比如有的人因为过度健身而变成厌食症,有的人提到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胖,或者同学觉得他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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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帮助过一个高三女生,因为身体虚弱,几乎不能报名参加高考。张沁文耐心地和她交流,鼓励她寻找心理支持,分享她的康复故事。之后,女孩康复后被医学院录取,并加入了她们的互助ED。 Healer社区。
“我们都有饮食障碍的共性——高度完美主义和高度自律。我们是有能力的人,也有很强的同理心。患有疾病的群体反馈社会其实很有效。”张沁文解释说。
ED Healer最初是一个社区,一群饮食障碍的康复者互相拥抱和取暖。四年过去了,有23名核心人员,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外部研究人员,如临床医学或心理学教授、健身博主、营养合作伙伴、时尚行业从业者——毕竟饮食障碍是模特的职业病,他们有很多话要说。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进食障碍,这也反映出进食障碍是一种多因素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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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沁文介绍,饮食障碍常常涉及多种身心因素,其中个性特征起着重要作用。例如,个性特征,如敏感性强、完美主义倾向等,可能会使一些人更容易陷入进食障碍。“在人际关系中,信任度相对较低的其实是一些非常隐蔽但非常基本的(原因),就像扎根一样。所以,并不是每个人节食减肥都会导致进食障碍,但对于一些性格有这样基因的人来说,他可能更容易(得这种病)。”
此外,家庭氛围在这个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父母的严格管教或家庭变化可能会导致个人对饮食的反向控制,从而演变为吃喝。她认识一个姐姐。她小时候,父母控制她的饮食,不吃零食。后来被托付给爷爷奶奶的时候,姐姐开始吃喝。可能是对家庭的反控制,在饮食上发泄。
和佳佳一起看展览的朋友也有类似的倾向。那个朋友在国外读本硕,回到国内和父母呆在一起,很不舒服,然后又有吃饭的问题,吃饭变得很困难。在他们意识到之前,他们看到展览中提到,有些人正试图通过吃东西来恢复生活的控制。 另外,童年经历中的取笑或负面事件,也会促使个人过分关注自己的形象。所以,进食障碍是一个复杂的多重因素交互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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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沁文知道,她的能力是有限的,在帮助别人的同时,她也在不断地学习和成长。那些感谢的消息和分享的快乐成了她坚持下去的动力,驱使她继续前进。2021年,她首次策划了以身体焦虑为主题的饮食障碍科普展览,引起了广泛关注。
由此,上海精卫中心也引起了她的关注,在展览现场开通了国内第一条精神疾病公益热线,还有三个星期的免费门诊。此后,张沁文与精卫中心保持联系,拍摄纪录片也得到了医院的支持。一想到要做饮食障碍的科普,就把她拉进了策划小组,作品不需要额外的选择,由病人和一些社会人士提供,直接开始做。做饮食障碍科普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也没有那么难,她的路似乎走通了。
精卫中心展览结束后,10月6日,他们将在上海的一家无障碍酒吧举办展览,11月将在世博会举办儿童健康展览。接下来,张沁文希望在各地巡回饮食障碍科普展,让更多的人正视这种疾病。
去看展览的时候,佳佳和他的朋友第一次独立出去玩。他们以前不是很熟悉。巧妙的是,活动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他们会直接透露自己见过心理医生,吃过药,或者有一段时间吃不下东西,和父母有关系等等。“如果我们不去看这个展览,我想我们永远不会谈论这些话题。”也许这就是这个科普艺术展的价值。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家:童元,编辑:腾宇,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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