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村教师在云南潍先向村庄承诺。

09-08 05:41

逃跑的孩子


早上9点,澜沧县还沉浸在晨雾中。在太阳灼热之前,竹塘乡中心小学的学生们已经在操场上完成了课间休息时的“抗艾防毒宣传操”。20多个男孩分成一个团队,穿着凉鞋和拖鞋,在四个篮筐之间来回奔跑。


云南省澜沧拉族自治县位于边境地区,因东邻澜沧江而得名。从县中心开车27公里深入山林后,就可以到达竹塘乡了。操场上的孩子们在玩耍中散落,一对兄弟姐妹隐藏在人群中,非常沉默。他们穿着一半的脏校服,拖着脚,慢慢地穿过长长的操场。


在此之前,兄弟姐妹已经消失了四个星期。校长李永生告诉记者,由于孩子的继亲被监禁,他们的母亲再次嫁给了西盟县。“起初,奶奶每周都会送他们上学,然后她就完全没有来。”


经过几次询问和搜索,6月5日,李校长和几位老师终于在西盟县的一座高架桥下找到了一个在野外游荡的兄弟姐妹。那一幕,李永生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一棵树勉强遮住了烈日,孩子的妈妈当场躺在被褥上,地上放着一个锅,后爸坐在旁边,没穿衣服。“他看起来很沮丧”。


现在孩子只能以学校为家,校长和老师轮流照顾。“按一人一餐10元计算,一个学期2000元左右。”妹妹才二年级,哥哥已经五年级了。“孩子以后肯定会继续上初中,这不是办法。”李永生算了一下,开始担心。


他说:“与留守儿童相比,我们这边更严重的问题实际上是离婚比较多,单亲、重组家庭的孩子比较多。”其他村子里的一位语文老师告诉记者。数据显示,2020年云南省离婚比例达到32.71%,即每100次婚姻合同都伴随着近33次婚姻破裂。根据2018年云南省离婚数据,初中文化程度占云南省离婚人数的37.4%,小学文凭水平占23.2%,这意味着60%以上的婚姻破裂发生在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家庭中。


2022年7月,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邀请研究机构对全国边境学校进行需求调查,对包括云南在内的边境地区的24名学校经理进行了深入采访。研究表明,语言障碍、高比例留守、单亲和困难家庭是目前边境地区教育的重要障碍。学生自主性差,同时缺乏家庭教育,家校难以协调。


目前,竹塘乡中心小学有1668名学生,其中1261名寄宿学生,住宿率超过75%。根据我国2022年小学寄宿率的数据,全国小学生人数已达967万人,根据教育学者董世华的计算,“其中大约有900万农村学生”。


昱辰不喜欢篮球,做完课间练习后,他回到宿舍休息,坐在床边发愣。它是一个大约40平方米的宿舍,到处都是双层铁艺床架,可容纳30多个孩子。按照许多村小的惯例,每个宿舍的高年级孩子都带着低年级的一起做内务,互相照顾。铁架上整齐地挂着毛巾和牙具,被子折成方形小块,放在床边,个别枕套上透出淡淡的白色口水印。


低年级的孩子说话的时候,语句往往很短。在交流中,很难分辨是因为害羞和沉默,还是因为普通话不流畅。教育体育局副局徐佳荣表示,澜沧县三分之一的孩子没有接受完整的幼儿教育。澜沧县,少数民族占全县户籍总人口的79%,这意味着相当一部分孩子进入小学后要花很大力气去理解老师说的中文。


每天早晚,玉辰都需要用一个占据他身体三分之一的大水桶,到宿舍外面放满水,然后搬回宿舍。宿舍的夜晚一般都很安静。在过去的两天里,床上的男孩经常向其他孩子重复《熊出没》的情节。玉辰说,这是他周末回家看电视的时候。


在宁洱哈尼彝族自治县,涿先河从北向南贯穿。堤岸两旁,田野星罗棋布,村庄建在山上。涿先镇的村民生活在水边。在西南边境地区,这些如画的自然风光有时会成为孩子逃课的天堂。


“要么跑出校门,跑回家,一个月不来学校,要么和村里游手好闲的大孩子混在一起。我也会做一些坏事,比如偷别人家的鸡,烧着吃。”潍先镇中心小学语文老师董祝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的“特殊学生”。


三年前,在董祝带来的六年级班里,有一个男孩从竹山小学转学。他的父母患有精神疾病。一旦他生病了,他就会离开孩子,消失。家中的坏心事对孩子的情绪影响很大,父母生病了,孩子也没有心思去上学,家里甚至没有做饭的人。在男孩前五年的小学生涯中,没有一个学期是完全完成的。男孩转到董祝班的第一天,董祝就开始了“特别关注”。“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找我,不要跑,也不要躲起来,”她和男孩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有一次,董祝看见男孩的凉拖坏了,走路时鞋子歪七扭八,脚趾发黑,身上的校服也破烂不堪。董祝特意去市场给男孩买了一双鞋,又找同事要来家里多余的两套校服。小孩子话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动反应,甚至有点呆呆的。但是从那以后,学校中午发的营养餐,男孩总是舍不得自己吃,经常把一个苹果或一根香蕉留给董祝。六年级一整个学年,他再也没有逃过。


几年后,当孩子上初中时,董祝偶尔会从初中老师那里听到他的消息。他听说自己又逃课了,经常不来上课。董祝珍惜每一个学生的命运,却知道自己终究只能和他们一起走一段路。“我无法控制孩子从我这里毕业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教育,遇到什么样的老师,变成什么样的人。”董祝有点难过和无助。


在这里,理想比成绩单更重要。


成年人不能知道逃跑儿童的内心世界,离开校园的围栏,能不能如他们所愿,看到更大的世界?


在来到竹塘乡中心小学之前,李永生在一所离县城100多公里的小学任教。现在学校离县城只有27公里,但是几乎有一半的孩子从来没有去过县城。李永生发现,即使在离县城更近的校园里,孩子们也不愿意出去。


2023年9月,澜沧县最优越的福地“景迈山古茶林”在世界遗产大会上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以茶为主题的世界自然遗产。澜沧县作为一个曾经的深度贫困县,过去跨代贫困的命运正在发生变化。如今,景迈山和贝加尔湖、北海道一起被美国《国家地理》评为2022年世界上最好的旅游目的地。


沿着干净的石板走廊,穿过一排排的村庄、商店和民宿,到达景区外的芒景小学只需要3公里。在这里读书的孩子,大部分父母都是靠茶谋生的茶商或茶农。


"我不想上大学。"


类似的对话正在芒景小学课间的走廊里发生。当被问及是否见过大学生时,大多数孩子都摇摇头。


二年级的张维维住在不远处的芒景村。她每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张维维告诉记者,周末回家的时候,父母都在外面摘茶,见面时间不多。她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一年级的哥哥会负责给大家做饭。


当被问及未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时,一个三年级的女孩激动地谈到了她的哥哥。“他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都有很多时间在家看手机。”拥有“手机自由”是很多孩子眼中最接近美好生活的样本。


从面积来看,澜沧县是云南省第二大县,但2023年澜沧县上线率不到3%。说到这个数字,教育体育局副局徐佳荣似乎有点尴尬。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创始人潘江雪说:“当我们提到农村教育时,最简单、最快的措施就是把硬件交给过去,但事实上,农村孩子最缺乏的是柔软的物品,爱和陪伴。”


他说:“一些捐赠者告诉我,让我给他找一所‘看了就想流泪’的大学。对不起,我说,真的没有。“庞宗平是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发展中心的总干事。近年来,他看到农村学校的硬件越来越好,“很多小学甚至不比一些大学差”。 庞宗平认为,今天的乡村教育早已不再停留在硬件方面,更需要加强教学和教师培训。在上海援滇挂职干部、澜沧副县长禹旭晨看来,“梦想教育”才是扭转澜沧孩子命运的真正核心。“你越到高中,你就越需要长期的内在动力去学习,否则他们会觉得还不如回家工作或者出去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梦想中心应运而生。通过改造一个教室,让孩子有一个可以做梦的区域,这个地方叫做“梦想中心”。从2008年开始,四川阿坝州马尔康藏区建成了第一个“梦想中心”。直到今天,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近6000所学校都有如此迭代的学习空间,以及38门专注于素养教育的梦想课程,以及农村教师打造的“理想教师五星成长体系”。 基金会秘书长宿彦慧解释说,“我们把自己卷入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产品,而不是送一台电脑离开。”


2010年,在重庆一所留守儿童比例高达75%的学校,一位理想的老师打电话给潘江雪,说他们班有三个孩子离家出走了,他们想去城里找在外打工的父母。孩子们偷了家里的鸡蛋,把它们卖成了钱,直到他们到达火车站。最后,他们被发现并送回学校,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买票。


“听完这个案子,我在想,其实我们并不能阻止孩子们在城市里寻找亲人,但我们想帮助他们更好地走出家乡,走向城市。”潘江雪感叹道:“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农村地区的孩子可能第一次出山就去外面打工。他一般对城市缺乏了解。”这就是梦想课程《去远方》的起源。


“去远方”课程共12小时。对于所有三九年级的孩子来说,每六个孩子都是一个学习小组。他们需要在给定的1.8万元预算内设计一个完整的七天学习计划。


潘江雪说:“我不想让这些学生留在农村,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留在农村。“我们希望当他看到更大的世界时,他仍然愿意留下来,因为他坚信他可以留下来做得更好。”“自信、冷静、有尊严地成长”被真爱梦想的公益人士反复强调。教育学者董世华也认为,培养孩子对农民、农业和农村的自尊和自信,唤起他们对家乡和土地的感情,比一味地鼓励农村孩子走向城市更重要。


母亲和女儿:离开的,留下的。


六月份,潍先镇中心小学一节理想课结束,董祝问孩子们,作为一名理想的老师:“你感觉到了什么?”


"我想回家煮速冻饺子吃。家里的冰箱里碰巧还有。"


孩子们的回答让学生们哄堂大笑。董祝还点名让一个一直调皮捣蛋的男生站起来回答。男孩沉默了很久,最后一句话也没挤出来。董祝让男孩转身面对同学。


"每个人都看见他的笑容了吗?非常好。坐下。


董祝告诉记者,理想的课程是这样的。没有标准答案,没有预设,没有排练,所有的反应和感受都是真实的。“有些孩子不善于表达,但你能看到他的笑容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你知道他有感觉吗?这不是收获吗?”


董祝已经教书20年了。她清楚地感受到素养教育给孩子性格带来的变化。“几年前,我们这里的孩子看到陌生人会捂着脸跑掉。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拖着大家的胳膊邀请大家一起上课。”到目前为止,云南省只有两位理想的四星教师,董祝就是其中之一。


2009年从董祝班毕业的罗航回忆说,六年级的时候,班里每周四都会有一次去茶园摘茶挣班费的活动。摘茶的时候,总有一些同学喜欢在董老师身边采茶,他总是站在远处。"会有一次,董老师注意到我,问我这段时间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家里有没有什么事。"那段时间,罗航的家庭发生了变化,父母准备离婚,家庭的粉碎让他看不到希望,他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罗航觉得自己已经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董老师是第一个能够意识到自己心理变化的人。


罗航是唯一一个在2009年上寺小学考上本科大学的19名毕业生。多年后,董祝听说罗航也成了老师,回到普洱市,在思茅一中教书。


罗航还记得他去学校领小学文凭的那天,天气很好。他提前几天告诉妈妈,让她带他上街,给董老师挑个保温杯。家里没有多少钱,杯子的质量也不太好,可以交礼物的时候,罗航还是看见董祝擦起了眼泪。那一天,她让罗航在宿舍门口等她一会儿,并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顶白色棒球帽送给他。她认为,她应该是希望他在家工作时不要被太阳晒伤。


董祝的“传说”在祁先小学附近的所有村庄里随处可见。从孩子出生开始,父母就期望把孩子交给董祝。孩子们在周记本上写道,他们从小就期待成为董先生的学生。看完所有这些期待,董祝隐约觉得自己承担了一定的责任。


董祝的女儿车连起曾经上过勐先小学。从她入学开始,董祝班的同学经常来问她:“你妈妈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喜欢什么?”。女同学们都很羡慕车连起来有这么好的妈妈,但有时候她会觉得很苦恼。


2017年,升入六年级的汽车一起进入董祝的班级。“刚开始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从来不让我回答。有一次我很生气,回家问她为什么。”长大后,她慢慢明白了妈妈。“她对我的学习很熟悉。她认为她应该把机会留给其他没有掌握的学生。”


2017年夏天,在第一次离开远方之前,车连起早去山里采茶,请外婆帮她炒干,包起来。在北上的火车上,她和伙伴们计划一路卖茶,挣钱给不能远行的同学们买纪念品。每年,每个人都可以从全国各地收到1000多个真爱梦想的公益计划,而基金会的爱心基金只能支持一些团队实践计划。2024年,大约有600支团队支持旅行。


准备出发去北京的那天早上,队伍在学校聚集,学生们趴在学校走廊的栏杆上,眼巴巴地看着,挥手看着队伍离开。


他说:“要是输了,就买一包我们的茶吧。"汽车连起在高铁上拿出准备好的棋牌,无数次向不熟悉的乘客发出对战邀请。但是小孩子的小算盘是无效的。中年男性乘客输了棋,却不买茶;带队老师董祝也不知道铁路的相关规定,孩子们的小生意受到了空乘人员的训斥。”“后来,一位阿姨得知了我们去远方的故事,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挣钱后,说要把茶叶全部买下。她非常感动,不停地哭泣。”汽车连起回忆。


在北京的那些日子里,最快乐的回忆发生在她痴迷的清华大学。那天,她坐在清华园的池塘边,不禁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光》。她幻想自己在一个完整的下午坐在池塘边看书。微风吹过,我感到非常舒服。


学习经验对领导老师董祝来说也是陌生而兴奋的。2013年,她30岁的时候,第一次去真正的远方参加教学培训。


1998年夏天,15岁的董祝一个人带着行李上了去澜沧民族师范学校的公交车。当时从宁洱到澜沧需要一整天的车程。父母想送这个唯一一个“跳出农门”的好孩子,却被心痛的董祝严厉劝说。


董祝家有四个女儿,她是第三个孩子。小时候,每次家人被村民邀请去吃饭,她总是主动向父母建议,带着姐姐和妹妹去吃饭。她不得不自己留下来看门。“如果你带一个大家庭去吃饭,你会被人看不起。”她会搬个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等着。当太阳落山时,她的家人和姐妹们会吃饱饭回来。


在她学习的时代,除了学习之外,农业非常繁重,所以我们必须在种植的季节种植幼苗。在打谷的季节,我们必须打谷,做饭,摘茶,放牛。当时一家六口的生计基本都寄托在一头母牛身上。母牛可以耕田,也可以下幼崽。每年,母牛生下一只幼崽,卖掉幼崽,姐妹们初中的学费勉强凑齐。


放牛的时候,董祝会裁开尿素袋,铺在土地上,防水防脏。她已经开发了一套独特的秘密,这样她就可以趴着写好。她渴望知识,这种渴望在物质匮乏中更加温暖。她会刻意和家里比较富裕的同学搞好关系,只是为了借一本《格林童话》。


这些关于贫穷和匮乏的经历离女儿车的生活相当遥远。但是在北京的精品店买纪念品的时候,看到提交的50元钞票瞬间被破成碎银,汽车还是会被深深的愧疚所驱使。


那是一只镂空的金色怀表。当她把这块手表送给母亲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觉得我不应该乱花钱。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赚钱其实不容易。”


之后,车连起和堂妹聊到了自己去远方的经历,但是表妹的回复让她很惊讶。表妹说,上海外滩的繁华让她感到强烈的不适。她真的很想逃跑,觉得自己和那里格格不入。她无法理解表妹的感受。


今年高考结束后,汽车一起来到了上海。梧桐树下斑驳的阳光,来来往往的交通和人群,一切都让她觉得很美。今年夏天,她被东南大学录取,即将去南京留学。说起这个消息,她的语气充满了兴奋。


当被问及“从远处回到家乡会不会有落差感”时,汽车连起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由于我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志愿者带着孩子去了招商局。通过干净的落地窗,他们可以俯瞰整个北京,汽车甚至觉得“太震撼了”。可以转念一想,她却想,“从这儿望出去,看不见山。”在云南的时候,每次学习累了,她就和朋友们一起站在过道上,看着远处的山,她喜欢山。


不像女儿走路的欲望,妈妈董祝似乎偏执地“停下来”。几次,慕名而来的县领导邀请她到县城教书,可董祝却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董祝本人也觉得有点难以解释,“别人也许觉得我有点偏执。但是我真的放不下这儿。”董祝觉得自己有一种无缘无故的使命感,“不要为村民感到羞耻”。想到村里有无数她从未见过面的孩子,她眨着又黑又亮的眼睛,期待着进入“董老师的班级”。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对自己说了一句话,说:“我离开孩子怎么办?””


(为了保护受访者的隐私,本文人物昱辰为化名,其它均为真名。)


今年是腾讯99公益日的第十年。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真诚邀请您支持成千上万像董祝老师一样扎根农村的梦想老师,帮助更多的农村孩子自信、冷静、有尊严地成长,开启“腾讯公益”小程序,搜索儿童素养教育计划,期待您的捐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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