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的选择:不工作不结婚,独居写书10年

08-22 19:35

很多人都是通过《认识我的人慢慢忘记我》这本书知道“周慧”这个名字的。这本书是她把自己推到角落里,看着贫穷,得到了生命的结晶。


从40岁开始,周慧在深圳马岭山一带的村子里独居了近10年。他没有工作,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剥离了各种社会地位,以积极的方式“消失”了这个世界。


作者 |刘车仔


编辑 |谭山山


周慧的房子有很多窗户。从其中一扇向南的窗户看,可以看到峡谷缝隙中的大海。海水的蓝色时而深,时而浅,有时一片海洋有不同层次的蓝色,来自多变的天空。


从去年开始,很多人都很好奇这个房间,这个窗户,这个海洋,这个村庄有什么魔力,或者周慧自己有什么魔力,让人关注。


从40岁开始,周慧在深圳马岭山一带的村子里独居了近10年。他没有工作,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剥离了各种社会地位,以积极的方式“消失”了这个世界。


她把自己逼到一个角落,看着贫穷的脸,从而有了她和生活的结晶,一本书——《认识我的人慢慢忘记了我》。在理想主义者眼里,这是一场难得的胜利。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记者们走进这所房子,以工作的名义寻找他们生活的答案。


“认识我的人会慢慢忘记我”


作者: 周慧 着 / 黄灿然 选编 / 周慧


出版社: 上海文艺出版社


如果你问一个人如何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一切,什么都不想活下去,很多人可能能忍受孤独,但是没有一颗坚强的心,种下种子就能生根。


在周慧身上,一些对立的项目可以和平共存:强大、敏感、放松、竞争、焦虑,但选择继续无所事事,渴望说话和孤独...多年来,她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身体里玩耍,像一个复活节岛的石雕,无动于衷,日复一日,几乎残酷地面对自己。


一条无法退缩的后路


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种逃离城市的“村庄生活”。早上没有鸡鸣,房子周围没有乡村,也没有李子柒。公共汽车直接到达村口。如果怕麻烦,从小梅沙地铁站打车10分钟,穿过全新的自建建筑,就到了周慧住的8层楼。虽然她在村里住了这么久,但当地村民从来没有和她打过交道。


她通常从早上9点开始。当她醒来时,免费的阳光和日风已经到来。她从房间里踱到客厅,上厕所,进厨房烧水,坐在书桌前,刷了一会儿手机。等水泡茶——她一般不吃早餐,没胃口,省了一顿饭。


早晨,周慧泡茶。(图片/局外人视频 截图)


桌子上,一群蚂蚁围攻着前一天掉下来的食物残渣。周慧笑着说:“别担心,他们在吃流水席。蚂蚁认为我是外人,他们是这里的主人。”话刚说完,她戴着老花镜看着附近,尖叫着,“很多”,然后拿出纸巾把蚂蚁捏进去。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洗衣机在阳台上大声颤抖,出水口被她引到阳台外面。使用污水,洗衣服的水可以用来清洗阳台。她拿起塑料扫帚,迅速将水赶到盲点,然后赶进地漏。阳台上的泡沫盒和花盆里种着一些肉质的韭菜,塑料筐里晒着她痴迷的豆子。晒过的豆子去了豆腥味,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喝了茶,晾了衣服,发呆了。看了一会儿书,周慧突然摘下老花眼镜,踱到冰箱前。多了两张嘴,她在计划午餐做什么。蒸鸡蛋?便宜的鸡蛋是蛋白质的主要来源之一。丝瓜炒什么?她拿出虾,这是冰箱里最贵的食材。还有一片白烫红薯叶,楼下院子里有,现在摘。


在楼下的花坛里,周慧摘红薯叶。(图片/局外人视频 截图)


她从厨房出来,抓起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来到门口,用脚趾夹起昨天穿过的袜子,扔到地上。她笑着对我们说:“看看我有多懒。”然后她赤脚穿上鞋子,带我们去摘红薯叶。我记得她在一个播客里说她像虫子一样懒惰,整天在家里打滚。她很幽默,因为她内置了对生活和自己无情的洞察。


盛夏的七月,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院子瞬间湿透了。周慧敏捷有力,随便拉了一下,很快就摘了一大包。她叹了口气,随便插上红薯叶,看起来很好,充分保证了蔬菜的供应。她的一双手在虎口张开,抓得很厉害,是劳动人民的那种手,以至于说话比画手势的时候有点笨拙。


她很有天赋,就像漂流到岛上的鲁滨逊一样。村里没有餐厅,外卖到不了,她也没钱出去吃饭。几年前,她会拿着叉子,潜入海里拉青口,扎螃蟹。她一次扎了很多。“太贪心了”,她有点后悔。我很惊讶,问她怎么会有捕捉海鲜的经验。她说她太贪心了,做不到。


“像蜜蜂一样从这扇窗户飞到那扇窗户”的时候,食欲很容易占据她,但是满足她的欲望就这么简单。如果她吃了一顿美味简单的饭,仔细咀嚼,她会觉得“我的生活有多好”。一日两餐,保证肉、蛋、奶、蔬菜的摄入,喝足够的水,保持运动,是日常生活的最低秩序。


在秩序之外,她让时间消失在这所房子里:靠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刷哔哩哔哩吸猫吸狗,刷微博,对各种新闻事件和公共事件都很了解,经常生气。


如果她不能留下来,她就出去买奶茶,去邻居杰茜家和丁路家吃饭。她家有两堵墙的书,桌子上堆放的许多诗歌和小说在某一页上被遗弃了。她说她看书就像抽丝一样,但只要看两本书,她就会觉得“换了新我”。


起初,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一直呆在这里,过着不必要的生活,没有任何严格的计划。2014年,她不喜欢新领导。“一个好的专业人士必须是一个双面的人。”她意识到自己很高,不能合作。命运推动了她。她辞去了人事主管的职位,放弃了月薪一两万元的钓鱼工作。


辞职后,听说深圳旧天堂书店的合伙人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她搬了过来。她有一点积蓄,十几万块钱,足够住一段时间。她也觉得迟早要回去工作。


周慧刚搬到村里的头几年。(图片/受访者提供)


一年后,她在股市最高点投资的10万元只剩下不到2万元。钱见底了,但我不想回去工作。其实中间有机会,比如有朋友推荐她管理B&B,但是她都滑倒了。直到年纪越来越大,根本没有机会,她终于把自己推到了角落。


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她摆脱了在工厂做鞋跟的命运,离开了岳阳农村,考上了专科学校。当她赶上深圳腾飞时,她成了一名白领,后来被提升为一名小领导,工资相当可观。如果没有意外,未来的生活很有可能是稳定的。作为一个曾经把自己从命运的泥潭中拉出来的人,她不应该放弃这一切。


没有财富的自由


洞后村位于大岭古村后面,原住民很少。早些年,这里的租金便宜,很多外国人都搬进来了。周慧住的那栋楼,两室一厅最早只需800元月租。诗人黄灿然住在楼下。2014年,他离开香港《大公报》搬到这里。在2018年,单向空间的刘宽去了洞背村,拍摄了一部关于黄灿然的纪录片——《日常奇迹》。黄灿然说,自己以前在香港基本不和别人相处,到了这里反而和许多人熟了。


窗外的海。(图片/受访者提供)


“黄老师知道我穷,爱吃。每次有好吃的,他都叫我。”在《日常奇迹》中,周慧是一个“蛋蛋”,黄灿然是一个有趣的邻居。吃饭的时候,她很认真,埋头大于,偶尔加入话题,一开口就让人发笑。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整个宇宙。


搬到洞背村后不久,楼上的邻居介词开了一个读书俱乐部,一共推荐了60本书。在读书俱乐部里,很多人直接睡着了,但当时39岁的周慧又打开了读书的大门。


二十多岁时,她偶尔会看书,最常看的是《读者文摘》。还阅读了一些国内作家的书籍,如余华、苏童、莫言等,但都没什么感觉。直到我看了王小波,看了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轻盈而富有想象力;她读了福克纳。她在《喧嚣与骚动》开头看了十遍,却被这种语言的生疏所吸引。高密度的句子,蕴含着丰富的空间,就像迷宫一样,将周慧从狭小的空间引向无限的世界。然后,40岁以后,她开始爱上女作家——爱丽丝·门罗、安妮·普鲁、安妮·艾尔诺。


她嫉妒。他们怎么能写得这么好?我读得太多了。当我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时,她开始有意识地写作。黄灿然和住在村里的诗人孙文波偶然看到她的文章,鼓励她多写。她不在乎,但她仍然走自己的路。她没想到会出版,只是暗暗和自己竞争,想写好。


周慧有三副眼镜。她有远视和散光。当她看书、看屏幕和开车时,她需要戴不同的眼镜来改变光线进入眼睛的角度。她的写作也是如此。在她写的文章中,人们的声音不断变化,角度也随着人们的声音的变化而变化。


在家看书。(图片/摄像师吴忠平 摄)


很多时候,她写下了“我”的呢喃;有时是第二人称“你”;有时,她用第三人称写下了“一个独居的女人”。


在使用第二人称时,她正在和一位名叫周慧的女士交谈:“你从未在这样的旅行中交谈过,每个人都有谈话的目的。事实上,你们有谈话的目标,我,但你们不知道,你们漂浮在神秘的岛屿上,我对你们的悲伤无能为力。"她有时对周慧很残忍-"你坐好,别起床,你已经浪费了很多年,你已经失去了太多现在想不到的东西"。就像一把短刀,周慧和周慧兵戎相遇。


用第三人称的时候,周慧是周慧自己的叙述者。“一个独居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拿着手机,在家里上厕所。脱裤子的时候,她把手机放在脖子上,用下巴紧紧抓住,坐好后再拿。”就像在家里安装摄像头一样,她从有距离的客观角度来看待周慧。


写作是牢房,强迫她坐下;写作也是让她自由的钥匙。坐在电脑前,她沉淀了心情,捕捉了记忆,用意志决定让哪个词出来。就这样,她“获得了无尽的乐趣”,否则,“生活是一成不变的,今天和明天没有区别。今年和明年没有区别。每天看窗外的风景很无聊。你甚至不会记得一切。这种生活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只有阅读和写作,才能给她一种生活的质感。


她总想着电影《都灵之马》:冬天,一对父女一日三餐煮土豆,就这样吃了六天。最后一天,煮土豆的水没了,只剩下冷土豆了。父亲说,你必须吃它。生命的尽头是荒芜的。


影片中的一对父女。(图/《都灵之马》


命运笼罩下来


在整个成长阶段,周慧的生活空间是封闭的,狭小的。她形容自己是个“小萌新”,从小到大,满眼都是对食物的渴望,没有时间去照顾别人。周慧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两个姐姐了。期望生儿子的家庭,对这个多余的闺女没有希望。从未有人告诉她,为了改变人生,应该努力学习。另外,命运是什么?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从来没有任何榜样。


初中的时候,二姐从镇上带回琼瑶小说,开启了她对爱情的幻想。初吻是什么感觉?暑假期间,在无人教室里,她站在铺满大米的地板上,用粉色和粉色的铅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古装美女,胸前画了四条金项链。她在书中写道,这是她对未来唯一的想象。


高中毕业后,她被安排去奶奶工作过的国有工厂踩缝纫机。一个17岁的女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什么,会成为谁。也许,就像一代又一代的女人,她恋爱了,结婚了,生了孩子。


周慧初中阶段。(图片/受访者提供)


之后,周慧有过几次非常激烈的自我意识。在命运即将笼罩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以一种非常任性和冒险的方式转身离开了别人。


进厂不到一个月,她就能熟练地踩出缝纫机上完美的鞋跟,这应该是一份值得骄傲的工作。直到她进入工厂的公共浴室,几十个女人的裸体出现在她面前,几百平方米的大同间,他们正在自由地用手洗身体的各个部位。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几十个身体的一员,和别人没什么区别。“我对爱情和欲望的渴望和不安被这片裸体森林彻底打败了”。后来,她故意歪着鞋跟,失去了这份工作和当月17元的工资。


接着,她和二姐一起,坐火车去深圳打工。八卦岭手表厂里,因为是新手,她总是安排装最难的机芯。


一天早上,她把塑料盘推回仓库抗议。她发现湖北女孩低下身子,歪着头看着她,“像看动物一样”。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世界。她试图让自己变得强大。


然而,没有学历,她只能徘徊在城市的边缘,自卑和懦弱。很快,她从另一家工厂辞职,一生中第一次努力学习,最终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一所大学。


接下来,是一个湖南农村女孩“反击”的故事。有了文凭,她回到深圳,走进了一直抛弃她的世界。她做过销售,但不喜欢求助的感觉,所以她消极反抗,假装在车站做表格。事实上,她在电脑上打字,写了一些“现在看起来不成熟”的小说。


之后,她在一家200人的公司做了HR,晋升为人事主管。每天,只要她照顾好下面的人,她就可以一天工作6个小时,月薪可观的几万元。


她又一次体会到了命运的全面笼罩,但这种笼罩并不黑暗,“很舒服”,似乎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在39岁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应该看看生活的可能性。


"你到底靠什么生活?"


刚搬到洞背村的头几年,周慧只要保持节俭,就能勉强生存。除了房租,简单的一日两餐,健身年卡,她几乎没有其他开支。直到几年前,生存问题才摆在我们面前。


洞背村的村口建了一所著名大学的附属中学。学生和陪读家长推高了这里的租金,800元的租金涨到了2800元。此外,社会保障也上涨了,周慧的支出急剧增加。


村子里陆续盖起了新房子。(图片/被访问者提供)


她在深圳有一套小房子,租了出去,还清了房贷,赚了一点利润。她在这里支付了足够的租金和社会保障。房租上涨后,她不得不停止社保。疫情期间,她每个月给一家餐厅写四篇微信官方账号文章,每篇200元的工作都丢了。疫情过后,她在深圳的房子空置了很久,租金不稳定。


省钱已不再管用。人们被贫困逼到角落里,“思想便开始肮脏”,她天黑时会到别人的菜园偷菜,用漏水的方式装水。人生成了时时刻刻的算术题。站在便利店的货架前,她会仔细检查价格,与内心的欲望拉扯,最后放下,什么也不买。她甚至试探性地问房主,她是否可以每周打扫一次楼道,每月200元。业主拒绝了。


她犹豫要不要搬走。我去盐田看了便宜的出租屋,又脏又吵。对她来说,其他的都可以压缩,只有最后的居住尊严不能压缩。


在书中,她几乎无情地写下了这一切。她写自己像“一只落后的蚂蚁,拿着半粒米饭穿过山路”,“像一个被某种滚筒离心力甩在这里的人,紧紧抓住桶的边缘,不允许扔得更远更碎”。


偶尔和周慧交往的姑妈,有一次忍不住问她:“你到底靠什么生活?"她打哈哈过去了,但是没有说要借钱生活。在最穷的时候,朋友提出借钱让她过上好日子。周慧知道,朋友的钱也有成本,便挪借了25万元。问她为什么借那么多钱,她回答说:“那我想买些基金来赚回利息钱,不是吗?“实际上,姑妈提出要帮她还贷,但是周慧拒绝了,她一直不喜欢欠人情。


她轻描淡写地说,2014年,她被股市坑了,所以她杀了,没有碰股票。这笔钱被她放进了基金里。然而,几年前,基金也不忍心直视,她的钱损失了一大半。之后,她实际上借了更多。她的计划是,在那之后,她真的做不到,所以她卖掉了房子,还钱。


戴着大灯,换个地方看书。(图片/受访者提供)


周家三姐妹


在岳阳,我们遇到了周慧的姐姐和二姐。二十多年前,周慧和他的两个姐姐都在深圳工作,但淘金的梦想并没有平等地实现在每一个“深漂”身上,姐姐和二姐纷纷回到家乡岳阳。现在二姐夫工厂有所改善,二姐成了周慧口中的“富婆”,大姐生活舒适。


周慧,大姐,二姐。(图片/受访者提供)


几年前,当周慧回家时,她的二姐约好在火车站接她,但当她到达时,她打不通电话。周慧几乎报废的手机掉电太快,在火车站自动关机。二姐气得扔给她一部iPhone手机:小姐姐是怎么过这种生活的?


是姐姐先知道小姐姐出书的。说起这件事,姐姐的眼睛有点湿。她说,这本书提到了他们从小的生活,让她想哭。


姐姐热情大胆,一口烟声。她早年离婚,现在帮助二姐照顾孩子,获得利润。姐姐平时爱喝乌苏啤酒,和姐姐们吃串聊天;很多时候,她熬夜看一部又一部电视剧,在别人的故事里哭了。


15岁的时候,姐姐不想学习,所以爸爸把她送到县城的一家玻璃拉丝厂工作。没多久,我的皮肤就过敏了。市里的叔叔答应帮她找工作。当她来到叔叔家时,她从未有过一份稳定的承诺工作,但她做了很多洗衣做饭的工作。


她的婚姻始于逃避的愿望。当时她谈到了一个混社会的男朋友,匆匆结婚,从一个完整的网络逃到了另一个。在周慧父亲去世之前,他提到了最遗憾的事情,那就是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把姐姐送到市区。


大姐很高兴知道我们要拍摄,“我家终于有了作家”,仿佛感慨万千。我问二姐有没有看书。她抽着烟,微笑着,眼里有一些有意义的情绪:“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苦了。”


正在吃饭的周慧突然抬起头来说:“她(二姐)生活得很好。”


三姐妹都有写作的习惯。姐姐爱写作,但她认为自己写得不好。她钦佩二姐的散文——有一次她把二姐写的散文转到QQ空间,当地的报纸编辑问能不能发表。


在他们的记忆中,以前家里条件艰苦,父母却有读书的爱好。爸爸住在镇上,经常订阅《阅读》、《小说月报》等杂志。阅读灵光曾经在这个家里运转过。阅读是写作的开始,但写作的笔最终在周慧手中旋转。


二十岁时,周慧在深圳。(图片/受访者提供)


一般人成为作者的可能性有多大?在《认识我的人慢慢忘记我》一书中,黄灿然写道:


"太多人早年才华横溢,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包括生活所迫,放弃了写作。改变了他们原来的写作能力之后,他们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他们的生活毁了他们的写作能力,在我看来,他们也毁了他们生命的意义...像周慧这样的人,被生活所迫,窝在一个山村里,陷入了几年的贫困境地,却坚持写作,成就了好作品,改善了生活。他们的独特性不言而喻。"


"每一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救生衣"


出版后,周慧的生活方式发生了一些变化。在过去的一年里,她走出洞背村,到处分享,经常与人交流。她认识了很多人——作家、书店老板、图书编辑和记者,他们有着密集愉快的交流,似乎远离了孤独。


七月份,我们跟着周慧去长沙阿克梅书店分享。书店在长沙大学城旁边,爬上狭窄的楼梯,到达了一个小小的书店空间。书店老板小七和江涛夫妇有一个4岁的小女儿,叫小船。他们皮肤黝黑,眼睛明亮,像精灵一样。小船赤脚踩在地板上,不时自豪地向大家介绍自己用蜡笔涂的未知作品,让人爱不释手。


周慧看着船,自言自语道:“我小时候看起来像船。为什么我父母不爱我?”当她来到书柜时,她指着自己的书对两个男孩说:“这本书也很好。你想买吗?”他说:“不好看,包在我身上。”她逗两个男生,让他们很尴尬,逃跑了。她说:“有些人看不起我的书,看不起这篇散文,觉得不高级。”


晚上7点,群体不断从楼梯上出来,书店热腾腾。这是周慧的家。分享的主题是“不需要生活,需要写作”。她喝了一大杯准备酒,兴致勃勃,充满了奇妙的话语,不时让整个人发笑。周慧面对的是一双渴望的眼睛,几乎都是年轻女孩。一个短发女孩说她带着这本书去了很多地方。她拉着妈妈听着分享。


阿克梅之夜。(图片/局外人视频 截图)


一个50岁的单身女人,直到40岁才开始写作。对于经历过女性主义觉醒却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方的年轻女孩来说,周慧以奇迹般的身份出现了。


一位姑娘问:“伍尔夫说,女人需要自己的房间来写作。对于你来说,写作还需要什么?”周慧似乎想了很多,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无论如何,我不能有丈夫和孩子,否则我可能无法静下心来写作。当然,我必须有自己的房间。我是一个身体疏远的人,喜欢一个人呆着...但不是女人必须写东西。有些人需要一艘安全的船来支持她...我不能给这个问题一个好的答案。"


那天,她读了一篇自己的文章,《那天黄昏》。这篇文章所描述的,最接近自己的状态。


“他们看风景或者互相交谈,你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被发现,你的半边脸还没有回来。你只是一个形状。你不会爱,你从来没有得到过爱。


“你边走边听,不听歌。你听每个人的谈话。这些话大多是重复的。每个人都在说类似的话,就像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救生衣一样。”


这篇文章写在她在商场等待牙齿的麻醉力量过去的时候。她看着这个群体,每个人似乎都没有改变。过几年,她换了一种流行的发型和衣服。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就像穿着同样的救生衣”。“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是他们的谷底,也是他们的救生衣。”


她是一个脱下“救生衣”的人。她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没有爱人,没有钱,没有工作。“我不希望外界,只能从自己身上寻找力量”。


周慧在海边游泳,这是一个不需要收费的海滩。(图片/受访者提供)


洞庭湖野麻雀"


很多人都很好奇周慧是否不需要亲密关系。她有过错过婚姻的经历,然后谈过几次不合理的恋爱。她从未遇到过一段可以称得上好的亲密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一段糟糕的事情。


最接近亲密的时刻是她抱起一只叫虎皮的流浪猫,啃着它的脸。她喜欢吸猫。虎皮走后,她没有养一只真正属于自己的猫。“我不认为我太孤独了,不能养一只宠物来陪伴我。”另外,她喜欢猫胜过狗,因为她承受不了后者一贯的关注。


“人的一生都受到两种完全相反的驱动力控制者的影响,一种是对陪伴、爱和所有能让我们亲近的关系的渴望,另一种是对孤独、孤独和自由的向往。我天生孤独,后天缺乏知识。前者屡败屡败,只能把心思投入到后者身上。这是必要的。对我来说,一切都将依赖于此。”周慧在《闸门、盾牌甚至遮羞布》一文中写道。


最后一次恋爱是几年前。对方是一个比她小很多的健身教练,一个对世界没有额外想法的年轻男孩。“当时我太希望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变了”。周慧喜欢他干净清爽的身体。他喜欢拥抱她,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的人有皮肤饥饿。


到目前为止,我妈妈从来没有抱过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全家人都是这样。我唯一记得的是,小时候,在寒冷的冬天,睡觉的时候,奶奶心疼地把脚裹在棉袄里。


周慧走在家乡的小路上。(图片/受访者提供)


当她八九岁的时候,她五六点起床,生气地为自己做鸡蛋炒饭。妈妈从不问。爸爸在镇上工作,很少回来。她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的记忆中,父母更喜欢二姐,“是功利的爱”,因为二姐学习成绩更好。


小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庭的人。“闻爸爸的衣服,闻妈妈的枕头,想在血液里找到看不见的线条。爸爸的气味有点熟悉,让人放心;妈妈基本没有味道,是不是自己的?”


直到很久以后,妈妈来深圳看她,和她住了一段时间,她才逐渐感受到母女关系。但最后,为时已晚,父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回想起来,周慧觉得妈妈一辈子都很努力。她是那种学生和父母敬畏的老师,用铁腕制服学生。因此,她的“刺太多”。也许妈妈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是给奶奶的,“她心痛可怜的人”,奶奶的生活太苦了。在此之前,她住在洞庭湖边,她总是听到妈妈提到“倒子”的惊心动魄:洪水冲垮了河堤,一切都被冲走了,村民们骑在牛背上,一夜之间带着猪和狗搬走了。


看看岳阳楼下的洞庭湖。(图片/受访者提供)


母亲的噩梦后来成了她的记忆,母亲的生活似乎延续到了她的生活中。她经常认为,如果母亲生活在今天,她很可能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


到目前为止,她仍然经常梦见她的母亲。“她对我的影响太深了。那种情绪很复杂。死亡卸下了他们携带的物品,但他们移到了我们的肩膀上,一直扛着。”在新书的第三辑中,她写了这些文字,但这远远不够。她确信自己还有一些表达方式没有完成。至于母亲,她需要在未来不断地问自己,回答自己。


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在岳阳楼下闲逛。夕阳把整个天空都涂光了,我看了一会儿夕阳,再看一会儿镜头里的周慧。当她不笑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刚毅的,脸上从不露出任何悲伤或孤独。她的眼角有些皱纹,但是看不出马上就要过50岁生日了。由于她没有“救生衣”,所以没有计算社会时钟。她望着前方,仿佛坠入了回忆,别人无法进入,叙述也无法到达。


在不断变化的水面上,鸟儿来回飞翔,不时优雅地点水。周慧感叹,他们是如此自由。早年,她在论坛上闲逛,起了一个名为“洞庭湖野麻雀”的网名,就像这些鸟一样,“爹不疼妈不爱”。在深圳快30年了,她从来没有归属感。她只是这个城市的观察者,也是她自己的观察者。她对家乡没有乡愁。一个女人拥有的只是她自己和那些记忆。


校对:遇见;操作:鹿子芮;版式:淞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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