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大朗屋檐下:“反向迁移”的留守儿童和他们的编织父母

07-15 06:14

小孩一大早就整理好了,准备出发。


然而,除了1400多公里,前一天忙到深夜的父母已经被设置好的闹钟唤起,打电话告诉他们在路上要注意什么。


今年暑假期间,四川广安市前锋区137名留守儿童乘坐公交车来到在广东东莞大朗镇工作的父母那里。这种跨越千里的“反向迁移”是他们一年中为数不多的与父母团聚的机会之一。


俯瞰大朗镇毛织加工区。所有图片均为 报纸记者 胥辉 图


东莞大朗镇被称为“毛织之都”,广安前峰有8万多名毛织工人。这些四川毛织工人的很多孩子,长期跟随爷爷奶奶“留守”家乡。


据统计,每年暑假,广安前峰都有2000多名儿童乘坐远程公交车或火车前往东莞大朗与父母团聚,其中137名儿童就是其中之一。


「儿行千里母担心,何况她们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广安市公安局前峰区公安局广兴派出所所长蒋成军告诉澎湃新闻报道。(www.thepaper.cn),在137个孩子中,有些孩子是第一次独立旅行,没有亲人陪伴,最小的还不到8岁。因此,前峰区公安局进一步延伸了“乡愁警务”工作,派出民辅警陪同,确保孩子在路上的安全,让家长安心。


该报记者跟随公交车队记录了这次旅行。孩子们在东莞大朗镇的屋檐下与父母短暂团聚,暑假过后回到家乡。背后是大朗8万川织工为生的故事。


留守儿童暑假“反向探亲”


7月3日上午6点,接孩子的公交车停在广安前锋区广兴镇街头,老人小孩的摩托车、农用三轮车、面包车陆续到来。背着书包的孩子帮爷爷奶奶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抬到了公交车下面的后备箱。


大大小小的蛇皮口袋和行李箱里,除了换衣服,还有腊肉、香肠、辣酱、咸菜、大米等家乡产品,甚至是刚从玉米地里掰下来的玉米棒。装满鸡蛋、李子或桃子的竹篮不能挤压,所以他们带上车,放在座位旁边。孩子们的书包里不仅有书和假期作业,还有事先准备好的零食。


距离很远。这些学生有的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陪同,有的由专程回来的父母陪同。其他孩子一个人出发。老人把他们送到车上。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不能一起旅行,但他们不能放下心,所以他们向公共汽车司机问好,希望他们能在路上多照顾他们。


还有一些孩子,兄弟姐妹一起旅行,父母把他们交给亲戚朋友或熟人照顾。


14岁的马含雪说,她奶奶已经70多岁了,不方便出门。家里还有其他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和庄稼。奶奶只把她送上了公共汽车。和其他很多孩子一样,她自己坐公交车,父母在东莞大朗镇等着接她。在她的记忆中,从她6岁开始,她的父母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工作。她已经独自坐过几次这个暑期公交线路。


周琪涵在四川广安由老人照顾。


7岁半的周琪涵是无人陪伴的孩子中最小的。她的父母在东莞大朗镇从事毛织加工,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她的外公外婆离云南很远。她通常被暂时交给堂奶奶照顾,堂奶奶和其他很多老人一样,照顾其他孙子,所以她不能离开。


蒋成军了解到这一情况,把周琪涵和另一个没有大人陪同的8岁男孩安排到保障车上,方便一路照顾。


七点钟,公交车缓缓驶离小镇,公交车上的孩子们非常高兴,送别的老人们则忧心忡忡地站在路边,看着公交车走开。


在毛织加工作坊里团聚。


7月4日中午12点,行程超过30小时1400公里。两辆公交车率先到达东莞大朗镇巷头文化广场。时间比预计晚了几个小时。接孩子的父母已经在广场上等了。


一路上,陪伴他们的老人最不容易。在路上,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晕车。有些老人上车后不久就把头埋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里,总是准备呕吐。当汽车第一次停在服务区时,有些人先下了车,“哇哇”吐了。


半途而废,孩子们睡在椅子上。


根据长途公交车的相关规定,凌晨2:00至5:00,必须在附近的服务区休息,不能开车。7月4日凌晨2:00,公交车已经到达湖南临武服务区。在这里,云开日出,凉风习习。许多孩子不愿意睡觉,所以他们在公共汽车旁边的空地上聊天,直到天亮。


这样的旅程对于这些还没有涉足这个世界的孩子来说是新鲜的。很多一天不认识的孩子都成了朋友。公交车一到达终点,他们就透过窗户远远地寻找爸爸妈妈,高兴地喊着,挥手示意。一路上,新朋友们没有时间打招呼,转身奔向爸爸妈妈。


由于货物的需要,两轮电瓶车和电动三轮车遍布大朗镇的每个角落,每个家庭都需要外国人和当地人。137个孩子的公交车队刚停下来,电动三轮车就迅速围了过来,拉上人后迅速消失在大朗的大街小巷。


暑假期间,大朗街上有很多来自外地的孩子。


周琪涵性格开朗,下车时抱着等了很久的父亲“咯咯”地笑了起来。蒋成军问她:“你在笑什么?”她回答无关紧要的问题,说:“我在看高楼。”


周琪涵坐在爸爸的电动车上,穿过街区,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在一栋自建的房子前停下来。这是一个简单的缝纫车间,周琪涵的母亲在这里工作,全家人在这里团聚。这是一次小小的相遇。几个月前,她的父母还在家乡和周琪涵在一起,现在她独自探亲。父母眼里充满了愧疚,不停地问:“宝贝,你想吃什么,想去哪里玩?”


一位母亲正在缝盘,旁边有两个孩子。


在大朗镇的小巷里,许多住宅建筑都是一个甚至几个毛织作坊。毛衣在这里初加工后,被送到工厂上色,然后上市,送到世界各地。


工作生存与教育孩子之间的选择


周琪涵直到今年五一才和爸爸妈妈分开。在此之前,她一直在爸爸妈妈身边。“不管有多难,我们都在一起。”周父亲说,孩子们已经在东莞大朗镇完成了幼儿园。考虑到户籍、学籍等问题,去年只能送她去广安前锋区广兴镇上小学。


周琪涵在妈妈工作的车间里。


周父亲告诉《ThePaper》,他原本打算在家乡找个生意或者自己创业,但是过了很久,他没有在家乡找到合适的东西。“还是要出来找生活,这是没有办法的。”


在朗,有很多面向农民工子女的私立学校,不看户籍,不需要社保。但是很多家长还是难倒了,一年一万多元的学费,以及以后要面临的升学问题。更重要的是,即使一些父母把孩子留在东莞上学,他们仍然很难照顾他们。


整个大朗镇似乎是一个零化的毛织厂,生产环节被分解成自建房屋,形成加工作坊。每个人都在里面工作,生活在里面。大部分从业者来自其他地方,有些人在这里呆了十几年。


在大朗巷头,每栋住宅楼都有一个或多个毛织作坊。


35岁的云飞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父亲。2005年,他和父亲在这里经营一个毛织小作坊,每天骑着三轮车从家里取货,拉到作坊缝盘加工,然后交回去结账。父亲去世了,现在他和妻子继续在这里从事这个行业


云飞的老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从广安过暑假。小学毕业前,两个孩子都在大朗镇上私立学校,每年花费4万元。初中的时候,他们把孩子转回老家,由老人照顾,但是老人很难控制孩子。现在第二个孩子沉迷于游戏,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离云飞几百米的孟涵,从事毛织缝盘上一个环节的加工制作。孟涵20多年前来到这里。在毛织厂工作了几年,她和丈夫一起出去工作。从多台手摇织机到现在,有10多台数控织机,24小时轮班生产。


2003年,孟涵的大女儿出生了。由于当时的条件限制,她不得不把大女儿留在家乡上学。直到初中毕业,她的女儿也来到大朗镇工作。2010年,儿子出生在朗朗,条件稍好。他们一直和他在一起。2023年,考虑到毕业考试等问题,她把二年级的孩子转回了四川广安。


中考前,孟涵回去陪他一年,孩子今年如愿考上了广安一所高中。7月3日,孟涵带着孩子回到大朗。她说像她家这样的个体户还可以,现在只能这样了,而更多的家庭只能选择一个来工作、生存、教育孩子。


“世界毛织之都”由农民工支撑。


20世纪90年代末,云飞的父亲从广安前峰来到东莞大朗,从事缝纫工作。云飞现在经营的这个加工间是父亲活着的时候租的,云飞接手后也没想过换地方。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住能睡,能生产就行。


整个房子只有一层。他们租了一个大房间用于加工和生产。里面有一张双层床。他和妻子通常在这里工作、吃饭和休息。没有自来水,院子里有一口井用来洗漱。此外,你应该买瓶装水喝或做饭。


当时这个房间的租金是400元,隔壁还有一个小房间,上下铺是给孩子的,租金是200元。他最看重的是这里有一个院子。三轮车上下方便,院子一个月需要几十块钱的租金。每个月7日下午2点,房东按时上门收房租,风雨无阻。然而,租房20多年后,房东从未提高过租金。


羊毛加工生产,忙的时候要从早上八九点到晚上十点甚至凌晨两三点才能下班。在每栋住宅楼里,棉织机整天“轰轰烈烈”。当天完成的货物立即用三轮拉交付,同时收回下一批要加工的货物,循环往复。


这也是很多人选择把孩子留在家乡的原因。在这里,他们不能正常工作和休息。早上上学的时间也是夜班父母补觉的时候。


小区一楼的毛织加工作坊。


据广安前锋区官方统计,每年暑假都有2000多名儿童前往东莞大朗与父母团聚。背后是无数承担大朗毛织工业的家庭。


据公开资料显示,东莞大朗镇97.5平方公里,居住人口75万人,毛织工业加工生产从业人员20多万人,其中来自四川广安市前锋区的8万多人。大朗的毛织工业占据了世界五分之一的份额。可以说,世界上每10件毛衣中就有一件可能来自前峰人。


东莞还是广安?


在80,000前峰毛织工人中,不乏创业成功的领导者。


一九八四年,广安前峰人陈昌德退伍后,跟随战友从广东湛江到东莞大朗镇,就近进入香港人开的毛织厂工作。


陈昌德很快在工厂学会了羊毛织造技术,买了一台手摇织造机,开始接手工作。陈昌德看到了发展的希望,从一开始亲自动手,到向附近的村民求助。他回到四川老家,带着战友。后来,他的兄弟姐妹也来了,加入了羊毛行业。


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大,陈昌德开了一家近千人的毛织厂,来自四川的老乡纷纷进入他的毛织厂,他的业务已经到了世界各地。


陈昌德说:“那时,只要是老家来的人,就可以在工厂免费住宿,直到找到工作。


毛织女工更愿意在小作坊工作,方便照顾孩子。


来到大朗已经30年了。2024年7月4日,毛织机经营者、前峰区公安局大朗“移动警务室”志愿者邓康兵首次与陈昌德面对面交流。邓康兵说,20世纪90年代初,他第一次被亲戚带到大朗,他在陈昌德的工厂里吃住。


游忠华和邓康兵一起在“移动警务室”做志愿者,也是前峰人。1987年,19岁时,他在老乡的介绍下来到大朗镇工作。1995年,游忠华开始创业,从事毛织加工。


2000年,游忠华以20万元的价格买了一块地,在前峰建了一栋6层的自建房。一楼用于制造,其余租赁。2014年,游忠华将毛织加工生产车间交给妻子和儿子。他全职从事“移动警务室”工作,协助大朗派出所调解与四川人有关的矛盾纠纷。8万老家在这里,每天总有各种各样的纠纷和麻烦。


游忠华说,现在应该有五分之一的老乡在东莞买了房子,还有很多个体户或者个体户只在东莞赚钱,未来的计划还在老家。


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东莞的陈昌德说,大朗75万常住人口中,只有11万户籍,几十万农民工是当地的巨大财富。现在东莞正在想办法留住农民工,作为大朗毛织工业的核心区域,现在巷头社区更有针对性,就是想留住四川人。现有四川籍毛织工业个体户2000多家,共16,000人,占全社区的四分之一。


近年来,广安一直在努力把这些人带回家乡。当地还建立了毛织工业园区,一些企业家已经回到家乡发展。对于陈昌德来说,未来的去向取决于哪里可以提供更有吸引力的商业环境和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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