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谨制》：乱世烟火里的“种田”寓言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得闲谨制》是近年影坛一部相当特别的作品。
上映前，没人能精准预判它的故事走向。编剧兰晓龙用“战争版《桃花源记》”来概括，可谓一语中的。上映后，这部电影又让人难以用常规语言描述——若被问起好不好看，只能含糊安利“看了不亏”，只因片中诸多精妙伏笔与细节，实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个乱世里的钳工，带着一家老小在异乡扎根安家，这样的设定在抗战电影的谱系里确实显得有些“另类”。但换个角度想，正如兰晓龙所说，这不就是抗战背景下的“种田流”故事吗？
无论是汪曾祺回忆中的西南联大岁月，还是张恨水笔下的陪都生活，都曾让硬糖君恍然大悟：战火纷飞中，普通人依旧要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有对汽锅鸡的馋念，也有对炒黄金的贪念；会开玩笑，也会得过且过；既想维护生活的安全感，也会在忍无可忍时奋起反抗。
他们和如今的我们并无本质区别，这正是《得闲谨制》能让当下观众跨越时空产生情感共鸣的原因，也是看过影片才能体会到的耳目一新。这也解答了硬糖君的一个疑问：为何《得闲谨制》的前期宣发如此“克制”。
极限定档、低调宣发或许有其客观原因，但这种对战争岁月的黑色幽默处理与略带荒诞的风格，在当下的公众情绪环境中，确实更适合让观众自行去感受。而观众也没有辜负这份“留白”，他们迅速捕捉到片中的笑点、隐喻与风格化表达，真切体会到了“谨制”二字背后的妙处。
黑色幽默，这次有了新味道
《得闲谨制》讲述了机械厂钳工莫得闲，在抗战时期带着家族太公西迁，途中与夏橙结为伴侣，又与防空炮长肖衍从互相看不惯到携手抗敌的故事。
相较于过往抗战片的宏大叙事与严肃基调，《得闲谨制》的创新之处在于其小人物视角。在求生与反抗的过程中，既有心力交瘁的疲惫，也有神来之笔的黑色幽默。从观影体验来说，这种笑中带泪的复杂感受，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视觉呈现上，影片在彩色画面中穿插了大量黑白默片片段，还配以老唱片作为背景音乐，这显然是对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电影的致敬。比如前面士兵问彭昱畅饰演的防空炮长肖衍“放多少枚炮”时，画面的噪点与昏黄感，真的很像历史纪录片里的影像资料。
这样的处理方式，不仅让《得闲谨制》有了鲜明的时代氛围，也与同题材电影形成了风格化区分。黑白默片式的搞笑手法，近几年在影坛比较少见。周依然饰演的夏橙甩肖战巴掌的片段，甚至带点鬼畜般的灵光一闪，让硬糖君拍案叫绝。
而影片幽默的底色，是对人性的深度洞察。对普通民众而言，战争带来的阴影并非瞬间的恐惧与悲哀，而是像一场蔓延不散的雨季，潮湿而绵长。莫得闲骗太爷“长江是黄河”，是怕对方睹物思人起轻生念头；莫得闲与夏橙的孩子等闲听力不佳，是战火中炮弹轰鸣留下的后遗症；夏橙埋怨丈夫把菜刀做得太锋利，一下劈开了菜板——这是因为莫得闲带着战争创伤，怀着对仇敌的恨意，不知不觉把家庭工具都做成了“杀人利器”。
所以看《得闲谨制》时，常常会陷入一种“道德与笑点打架”的状态：明知道有些情节按道德标准不该笑，但突如其来的幽默又让人忍不住。炮兵队成员一个个倒下让人心疼，一句“他死开了”又让人忍俊不禁；日本侦察兵被干掉本是报仇雪恨的痛快事，可他们那假模假式的“XX君玉碎了”又戳中了笑点。
基于人物关系的幽默，则充满了戏剧张力。肖衍和莫得闲互相看不惯，还互起外号；肖衍修炮没钱，不停给莫得闲打借条，莫得闲虽从未兑现，却一直帮他修炮；莫得闲让妻子夏橙待在家里别出去，夏橙却在枪林弹雨中找到儿子抱着就跑，望着妻子“巾帼不让须眉”的背影，莫得闲得意地碎碎念“谁家老婆这样”，眼里却满是敬佩与欣赏。
还有小儿子等闲，童言无忌地问“太爷你怎么还不死啊”，让多少观众忍不住笑出声——大人问这话太不礼貌，可从孩子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天真的搞笑。山河破碎、家国未复，太爷当然要好好活着啊！
乱世群像，迸发旺盛生命力
“把水烧开，小菜焯好。切点鸭肠子、鸭肝，鸭血呢？当然切成条。豆腐果切成三角形……”莫得闲给太爷做鸭血粉丝汤的这段台词，真把硬糖君的唾液腺给“勾”动了。如此接地气的生活情节，带来两个小困惑：一是肖战的南京方言怎么说得这么好？遇到这种有语言天赋又努力的演员，真是让人“气得想狂喝三碗鸭血粉丝汤”；二是《得闲谨制》的创作团队怎么找到如此“刁钻”的视角？比起以一敌百的战斗英雄，这种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形象，确实让人觉得更亲切、更熨帖。
《得闲谨制》以莫得闲一家为切入点，塑造了鲜活的时代群像。他们的家国情怀与喜怒哀乐，得以无壁垒地传递给银幕前的观众。正如有观众总结的那样，从“求生”到“守家”再到“反击”，影片是那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寓言，通过群像把细致入微的日常图景刻画得淋漓尽致。
从《士兵突击》里“认定一件事就不放弃”的许三多，到《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明知道会死还想着胜利”的孟烦了，莫得闲继承了兰晓龙笔下常见的“天才型边缘人”特质：孤僻、爱自言自语、与周遭格格不入、在自我怀疑与自洽中摇摆。他下意识把家里所有工具都做成“劈山开道的利器”，是严重的战争PTSD表现。老婆怕他精神错乱，提醒“活人要过日子”，他只好无奈表示“分得清轻重”。
肖战的演绎，把莫得闲的“神经质”把握得恰到好处：会在跟人解释“相濡以沫”时感到无语，会埋怨自己把炸弹放在水缸下受潮，还会嘟嘟囔囔“历史本就是人们拿血和着，写在泥巴里的”。他的鲜活，正在于不掩饰自身的脆弱，这也让他最后的勇敢战斗显得愈发高光。
夏橙是莫得闲的灵魂伴侣，能理解丈夫的“奇奇怪怪”。听到莫得闲说“你们是我的大事”，她回了句“我们都不是事”，简短却充满力量；老太爷一路颠沛流离，每次家被毁后都能找到新的安身之处，他不断追赶猪的情节，其实是对“家”字的隐喻——只要房子（宀）下面还有猪（豕），就还有家；肖衍并非逃避战争，而是不想让兄弟白白丧命，因为他之前所在的防空炮兵队，全队仅他和梅德福幸存。
借助人物看似闲散的对话，《得闲谨制》传递出哲学思辨与和平内核。那个用生命传递消息的炮手梅德福说“我只是死了，你只是没死，我们都算不上活着”，这句话被很多观众反复品味，堪称影片的点睛之笔。
肖衍把“戈止镇”写成“武镇”，暗示“以戈止武”——只有站起来反抗，才能争取和平生活。影片还刻画了日本侦察兵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却妄想征服这片土地的情节，讽刺了他们的无知与贪婪。
“挖宝式”观影与“拼图式”宣发
正如硬糖君开篇提到的，《得闲谨制》的宣发和内容一样不走寻常路。最近流行“沉浸式体验偷甘蔗”，而《得闲谨制》则是用作品本身引发全民“挖细节”，再及时回应、放大传播，提升观众“主动出击”的体验感。
可以说，从电影创作到宣发，《得闲谨制》都是与观众互动的产物，而非单向的“给予与接收”。
这就像给观众提供定制套餐还是让他们自选食材自助——《得闲谨制》让我们看到了电影宣发的另一种可能：与观众即时交流、共同创作。这种创新对观众和宣发方来说都是全新尝试，类似现偶剧常说的“双向奔赴”。
一方面，从拍摄到定档，《得闲谨制》的“零剧透”贯彻得相当彻底。映前仅少量释放黑色幽默与荒诞风格的信息，让观众知道这是一部不同于以往的抗战故事，同时也为映后的“新鲜感”埋下伏笔，不少观众看完后都表示“非常惊喜”。
另一方面，大量亮眼角色在映前“藏而不露”，既引发期待，又在映后做重点传播，给观众带来“不看不相识”的反差感。从有点“玄学”的太爷，到意外为大人助攻的等闲，再到浑身是笑点的麻郭富，相对后置的人物信息释放反而“后发制人”。而传统宣发虽然稳扎稳打，却提早泄露了核心人设与情节——有了观影预期打底，却少了“遇见未知”的乐趣。
《得闲谨制》的宣发，是对传统物料释放节奏的反套路尝试，是以内容为底牌的“群众宣发”。影片隐喻细节催生的大量UGC内容，才是口碑的源头活水。流量演员的参演并未让电影变成“圈层狂欢”，反而以热点内容拓宽了传播维度。
在社交媒体发达、网络舆论无远弗届的今天，传统宣发如何破局值得思考。市场总爱强调在某平台投入多少预算，仿佛“砸钱就是硬道理”，而《得闲谨制》则是“四两拨千斤”的另辟蹊径——我们为何不探讨宣发如何为用户带来更多情绪价值？
豆瓣开分引发了一些争议，我们或许该反思：市场对流量是否过于苛刻，仍停留在刻板印象？单从内容来看，影片的分数不该这么低。
所以，我们不妨远离纷纷扰扰的口水战，只关注电影本身。风物长宜放眼量，时间会证明一切，硬糖君依然坚信这部“后劲很大”的作品，有机会为自己正名。
原标题：《《得闲谨制》，乱世“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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