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史》：探寻上元灯节的文化密码

中国传统节庆文化源远流长，春节作为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其中正月十五元宵节作为春节的最后一个节令，历史悠久且内涵丰富，从古至今都备受重视。元宵在古代也被称为上元、元夕，以喜庆热闹为特色。为庆祝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人们张灯放花、宴饮欢聚，突出一个“闹”字。元宵佳节，家家户户放灯赏灯、舞灯闹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五彩斑斓的灯光烘托出欢乐、祥和、自在、喜悦的气氛。此节过后，人们又将开启新一年忙碌的农作生活。

上元灯俗传承了两千多年，在神州大地广泛流行，且不断发展演进，至今仍充满旺盛的生命力。王稼句新著《春灯史》就充分展示了上元灯节内容的广泛、学问的深厚以及魅力的巨大。

《春灯史》由王稼句著，中华书局于2025年出版。

这是一本全面介绍春灯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式著作，共分为九篇。《灯略篇》讲述春灯的简略历史；《灯市篇》介绍张灯的场所及由此形成的市场；《灯苑篇》介绍宫廷、豪门的灯事；《灯品篇》介绍春灯的制作与用途；《灯画片》介绍古今文士以灯为题材的绘画作品；《灯谜篇》介绍独具特色的春灯谜语；《灯戏篇》介绍龙灯、狮灯、高跷、花鼓等传统技艺；《灯俗篇》介绍与春灯有关的习俗风物；《灯事篇》介绍文学作品中记载的春灯故事。该书分门别类，涉猎广泛，内容丰富。

关于上元放灯的由来，《灯略篇》整理出四种说法，大多与祭祀、宗教有关。上元张灯之俗可能是各种因素交融汇合、约定俗成的结果，在南朝时初见端倪。此后，历朝放灯的规定，如日期、天数、禁忌等，都有文献记载。例如，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补遗》卷三“元夕放灯”记载：“民间放灯，从他饮酒作乐快活，兵马司都不禁，夜巡着不要搅扰生事……在京军民，如故事张灯饮酒为乐，五城兵马弛夜禁。但戒饬官员军民人等，不许因而生事，违者罪之，永为定例。”这反映了统治者对灯节的重视以及对民间过节的理解与宽容，官府与民同乐，令人向往。

富贵花开，山西应县木版灯画

古代，从都城到乡镇、村庄，家家户户都会欢快地闹元宵，而上元灯俗在各地又有自己的特色。书中查阅了大量古籍文献，梳理了各地的上元灯俗，从辽宁朝阳、河南林县、四川广安、贵州都匀，到湖南凤凰、广东琼州、福建罗源，从宋代的汴京、临安，到明清的南京、北京，大江南北、海峡两岸的民众在“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时，都会呼朋唤友出门赏灯，其乐融融。

江南名城苏州，传统节俗氛围浓郁，具有代表性。书中多处提到苏州的春灯习俗。北宋时期，苏州卖药朱家的灯饰非常有名，《岁时杂记》记载：“苏州卖药朱家灯饰之盛，号天下第一，以琉璃肖物之形，如牡丹、莲花、曼陀罗。”明代，苏州的灯饰品类更加丰富，《（正德）姑苏志·风俗》记载：“灯有楮练、罗帛、琉璃、鱼魫、麦丝、竹缕诸品，皆彩绘，刻饰人物故事，或为花果、虫鱼、动植之属。”苏州府所辖地区也盛行春灯。如太仓，清代邵廷烈《娄江杂词》描写了太仓人过元宵的情形：“锣鼓元宵夜未阑，满天星火放挑竿。三桥走过痴儿女，何处书灯一盏寒。”并自注：“元宵放花爆烟火，谓之挑竿。元宵月明，士女竞走三桥，云‘走三桥，免百病’。三桥，太平，吉利，安乐。”

鹿灯、兔灯、老鹰灯，清佚名《升平乐事图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上海的灯俗也别具特色。清代有“伞灯”，晚清毛祥麟《墨余录》记载：“沪邑元宵灯火，以伞灯为最。灯作伞形，或圆，或六角，咸以五色锦笺缀成，磨薄令如蝉翼，上镂人物、花鸟，细若茧丝。一灯之制，经岁始成，虽费百金不惜。但伞灯之出最迟，每俟诸灯兴阑，于百花生日前后始盛。”上海灯市以城隍庙最为热闹，王韬《瀛壖杂志》卷一记载：“上元之夕，罗绮成群，管弦如沸，火树银花，异常璀璨。园中茗寮重敞，游人毕集。斯时月明如昼，蹀躞街前，惟见往还者如织，尘随马去，影逐人来，未足喻也。”民国时期，陈定山的《元宵灯话》对城隍庙豫园灯市及由此形成的邑庙市场有更详细的描述。

观灯形成的灯市，在古代重农轻商的环境下，是商品经济的自然发展，在今天可看作假日经济、夜间消费的一部分。灯节期间，灯的制作与售卖十分热闹，各种春灯新奇独特，吸引着不同年龄段的人。人员聚集也带动了茶坊、酒肆、路边小吃等生意的兴旺，卖艺之人也能从中获利。例如，南宋绍兴的灯市，据《（嘉泰）会稽志·寺院》记载：“岁正月几望为灯市，旁十数郡及海外商估皆集，玉帛珠犀，名香珍药，组绣髹藤之器，山积云委，暄耀人目。法书名画，钟鼎彝器，玩好奇物，亦间出焉。”明代北京的灯市在东华门外，孙国敉《燕都游览志》记载：“南北两廛，凡珠玉宝器，以逮日用微物，无不悉具。衢中列市棋置，数行相对，俱高楼。楼设氍毹帘幕，为宴饮地。一楼每日赁直至有数百缗者。”如今，北京仍保留着灯市口的地名。

《灯品篇》用较大篇幅介绍了春灯的形制。历代上元灯品名目繁多，其造型的变化反映了制灯技术的不断进步，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隋唐时期，灯品以灯轮、灯树、影灯、山灯、灯楼为代表；宋代则有灯山、灯屏、灯牌、灯球、走马灯、水灯、菩提灯等。如南宋都城临安，元宵时灯火盈市，《武林旧事》卷二记载：“灯品至多，苏、福为冠，新安晚出，精妙绝伦。”

灯谜是我国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娱活动，猜灯谜是元宵节的重要活动。《灯谜篇》简述了灯谜的起源，介绍了谜格的种类，解释了灯谜、灯虎、文虎等名称，并展示了各地灯谜的流行情况。清人顾禄《清嘉录》卷一介绍吴地打灯谜的情形：“好事者巧作隐语，拈诸灯。灯一面覆壁，三面贴题，任人商揣，谓之打灯谜。谜头皆经传诗文、诸子百家、传奇小说及谚语什物、羽鳞虫介、花草蔬药，随意出之。”猜中者会得到小礼物，称为谜赠。猜灯谜既能增长知识、启发思维，又充满趣味，能增添节日的喜庆气氛，因此传承至今仍广受欢迎。

打灯虎儿（猜灯谜），《清国京城市景风俗图》，法国图书馆藏

图文并茂是《春灯史》的一大特色。《灯画篇》专题介绍了春灯上的画作，包括手绘和印制的两大类。《北京岁时记·灯节》记载市肆张灯之画：“绢画颇有高手，玻璃、明角之灯，彩花难佳，但助辉煌耳。道咸间，徐五、鲍九两家，绢灯最著名，徐笔超逸，鲍绘精工。”书中其他章节也选配了许多精美的插图，有的选自历代版画经典书籍，如明《上元灯彩图卷》、清《欢洽寰区册》《升平乐事图册》、晚清《点石斋画报》及日本人所绘《唐土名胜图会》等；有的选自灯画故事，如《水浒》《岳传》《聊斋》等；有的选自现代年画，如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河北武强木版灯画等，图文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该书广征博引，引用了大量文献典籍，无论常见与否，都能自然融入文中，诗文典故汇聚成编。其文笔简洁明快，没有多余的赘述和演绎，读来饶有趣味，是一本集资料性、知识性、趣味性、可读性于一体的文史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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