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尺度的场所营造：多元实践与深度思考

在当今城市化快速发展和技术不断进步的时代，“尺度”不再仅仅是空间学中的长度单位，而是一种人与地之间可感知、可讲述、可共同维护的关系密度。

从一位长期在不同情境中开展“叙事营造”的 Placemaker 视角来看，长沙的一条街区、赣东的一个县城以及深山里的几座便民桥，构成了场所营造的三重脉络，即从人出发、以叙事为法、靠协作见效。这种跨越尺度的营造方式，在细微之处生根发芽，也能在宏大层面产生深远影响。

我最早的叙事实践发生在长沙岳麓山下。2012 年，「麓山南计划」从湖南师范大学的录音教室起步，最初以播客和新媒体为主要载体，通过记录公交站名、街角老店和居民口述等“微小地理符号”，将零散的叙述整合为街区的共同记忆，从而探索出“低干预、高共鸣”的柔性更新路径。

相关的实证研究也在同步推进。以麓山南街区为例，通过混合问卷和深度访谈发现，“叙事驱动—记忆承载—公共空间优化—文化活动持续性”的组合策略，能够显著增强社区的凝聚力和归属感。

在城市层面，讲述的密度和参与的深度共同推动了明显的变化。从“城市守夜人”“麓山南毕业礼”“长沙人才巴士”等公共策展和观察行动，到二里半、左家垅等微坐标叙事实验，这些叙事内容融入公共空间，转化为邻里对话和居民共创，不断强化了街区的“地方感”。

当众多个体故事在公共舆论场中不断汇聚、碰撞和重新解读时，原本松散的地理指称会变得更具“可感知性”，进而成为区域共同体的叙事核心，这也是公共记忆生成和再生产的机制。

与此同时，该项目产生了显著的社会影响。它在多个平台形成了亿级传播的互动场域，被地方文化机制和档案体系接纳，成为治理语言的一部分。“麓山南”原本模糊的地理指称，逐渐被社区广泛接受并固定下来，取代了“大学城”“师大附近”等模糊表述，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和文化交流中的稳定区域符号。

如果说城市营造检验了“叙事营造”的方法论，那么县城的生活则让我意识到，尺度的另一端是紧密的时空联系。

「Hometime」是一场“假期限定”的私人影像实验。每年短暂的返乡之旅，将“疏离与亲密”的情感冲突凝固在镜头中，院子里的柚子树、“新村”里增多的新楼房、整洁的铁路桥下等场景，构成了我们与县城关系的蒙太奇。

这些极为私人化的片段在公共平台上引发了广泛的在地共鸣。个体叙事并非孤立存在，当它进入公共讨论时，会参与塑造更具包容性的集体话语和未来愿景。

对于常被宏大叙事忽视的“县城”单元，一种轻量、连续、低门槛的叙事实践，能够将“可叙述的日常”转化为“可分享的地方感”，推动地方认同的细微重塑。

而在乡村，叙事可以是一场跨越山川的共同行动。

2018 年，我加入高德地图并参与了「高德公益小桥」项目。该项目联合公益机构探索“线上修桥、线下同步落地”的模式，用户在 App 内通过导航、步行、骑行积累能量参与虚拟修桥，项目团队则在十余个深山村庄同步开工。桥建成后，求学路、收获路和生活路变得更加通畅。

通过“修桥日记”的透明记录，线上参与者能够实时见证线下的变化，技术成为连接善意和地方的桥梁。这种将“行动叙事化、叙事行动化”的方式，让公益变得可见且能够共同完成。

将这三种场景放在一起分析，可以发现一条清晰的逻辑主线：

第一，人的尺度是起点。无论是街区里的“临时叙事共同体”、县城里“假期限定”的家乡关系，还是山村里众人合力修建的小桥，都是以个体经验为基础触发公共连接。

第二，叙事是方法。它是将分散的情感、知识和行动组织起来的手段，形成从微观故事到公共机制的完整闭环。

第三，协作是保障。政府、学界、企业和社区的“四位一体”协同合作，使低成本的更新路径得以持续，并被治理体系吸收，同时具有可复制性。

当这一逻辑在不同尺度上长期践行时，自然会得到内部和外部专业的双重认可。

2025 年 7 月，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 47 届世界遗产大会教育边会上，「麓山南计划」荣获“全球世界遗产教育创新案例奖”（AWHEIC），主办方评价其青年参与和教育模式创新为“未来方向”，这是对“以人的尺度为起点”的肯定。

获奖后，项目“回归”高校，从民间实践转变为知识体系，成为一种可用于治理和教育的语言。

回到场所营造（Placemaking）的本质：一个地方，只要持续被倾听、被讲述、被关心，就会产生新的意义。

将长沙街区、赣东县城和深山小桥视为同一条叙事链上的不同节点，能够更清晰地把握更新的关键经验。在资源有限或历史文化深厚的地方，应优先重构人与地的关系，让公共记忆先行，将情感资本转化为社会资本；在跨区域发展过程中，保持方法的简便性和参与的开放性，让不同“附近”的故事汇聚成温和而持久的改变力量。

跨越尺度并非是追求“做大”，而是希望具备“贴近”的能力，即贴近居民的叙述、贴近公共空间的氛围、贴近技术作为协作中介的角色。

当这种能力转化为方法，方法形成机制时，它将塑造一种具有广泛适应性的想象力，在新城与旧村、附近与远方之间持续发展、扩散，沉淀为我们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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