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旅行：增长见识的不同路径

对于真正会读书的人来说，旅行并非必不可少。

暑假期间，游学、研学团十分火爆。这些活动的主办方常引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认为读书和行路是对等且互补的，游学团也比普通旅行团更具知识含量。但实际上，读书是增长见识最便捷的途径，对于真正会读书的人而言，旅行甚至可有可无。康德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哥尼斯堡，可谁敢说自己对世界和人性的认识比他更全面、更深入呢？

20世纪的波兰记者、作家雷沙德·卡普希钦斯基（1932 — 2007）说：“通过阅读更多书籍、研究地图、观看绘画和照片，能进一步延长这些旅程，加深记忆与理解。更重要的是，这比真实的旅行更有优势——如此卧游的人可以随时停下来，平静地观察，回放之前的画面，如此等等。”

卡普希钦斯基是一个既善于旅行又热爱读书的人。他工作时四处游走，行囊里总带着希罗多德的《历史》，还写了《与希罗多德一起旅行》（2004）。

20世纪50年代中期，卡普希钦斯基受派遣去印度，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他毫无准备，收获寥寥。但他也因此“发现了新世界”，懂得了“这个世界教人谦逊”。此后，他游历了各大洲的一百多个国家。

在一番铺垫后，卡普希钦斯基引出了希罗多德，并指出《历史》的关键在于希罗多德的写作宗旨：“防止人类功业的痕迹被时间抹除，保留希腊人和非希腊人取得的卓绝成就，特别是记下希腊人与非希腊人之间互相争斗的原因”。在这一章结尾，他这样描述希罗多德生活的地中海 - 近东地区：“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世界，有海洋和湖泊、高山和绿谷、橄榄和葡萄、羔羊和麦田——一个每隔几年就会血流成河的明亮的世外桃源。”

大约在希罗多德出生时去世的赫拉克利特，有个残篇说“战争是万物之父和万物之王”，将战争及各种争斗视为宇宙和人类历史发展的动力。而希罗多德记述战争原因，却一直在质疑人与人为何要互相争斗。他在字里行间默默提示后人：不要贪得无厌，不要争先恐后，保持节制，保持谦逊……

卡普希钦斯基大量引用《历史》，让我们看到了战争的起因、过程和结果。透过战争的残酷，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幽暗。带着对人性的理解和宽容，卡普希钦斯基评价希罗多德：“他没有愤怒，没有敌意。他试图了解一切，搞清楚为什么有人以这种方式而不是那种方式行事。他从不抱怨人……个体并非生而邪恶……使他邪恶的，是他恰好生活在其中的社会配置。”

希罗多德对人和世界充满热情，不像多数同胞那样以希腊人身份自感优越。卡普希钦斯基赞美道：“希罗多德以孩子般的痴迷的热情去了解他的世界。”“他是第一个发现世界文化多元本质的人。他第一个提出，需要接受和理解每种文化，而要理解它，就先得认识它。”“他试图了解、理解和描述差异”，最重要的发现是：“有很多个世界。每一个都不同。”

卡普希钦斯基在全书结尾说：“在希罗多德的时代，希腊语‘历史’一词的意思更多是‘调查’或‘探究’，这两个词无论用哪个，都更符合作者的意图和抱负。”他书名中的“旅行”一词也应如此理解，或者借用流行说法，这个书名约等于“与希罗多德一起游学”。写书的行者和两千多年后带着书的行者，都兴致勃勃地去探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同类可能有的、应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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