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黄汉权：新生产力领域如何反内卷？

随着全球经济不确定性的加剧，新质量生产力将如何发展？

六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第十六届夏季达沃斯论坛在天津举行，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院长黄汉权参加了“解读新质量生产力发展战略”闭门会议。六月二十五日，ThePaper就新质量生产力热点话题采访黄汉权。

黄汉权表示，全球不确定性的加剧确实会对新生产力的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这种不利条件可以对冲。发展新生产力的关键是做好自己。目前，中国在科技自力更生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新兴领域广阔的消费市场也是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重要信心。

关于一些新生产力行业的“内卷”现象，黄汉权认为，可以从调控产能产量、激励行业兼并重组、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等方面进行现有的“内卷”问题。同样需要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加快建设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避免新的“内卷”，其中产业政策需要转型和进一步完善。

关于人工智能，黄汉权表示，中国人工智能已经进入加速应用的转折点和关键时期。他指出，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中国科技产业深入发展的过程中，必然会出现DeepSeek等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将支持中国经济增长，包括提高效率、吸引投资和促进消费。

下面是澎湃新闻与黄汉权的对话，内容稍作整理：

本报:在最后一次接受本报新质量生产力采访时，你提到“以新能源产业为代表的新质量生产力面临一些外部挑战，比如一些国家对中国制造的新能源汽车征收关税”。一年后，特朗普再次成为美国总统。在当前全球政治经济形势下，中国新质量生产力的发展应该如何应对不确定性日益增强的外部环境？

黄汉权：中国新生产力的发展离不开新产业的发展和国际形势。目前外部不确定性确实会对中国新生产力的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新生产力的发展需要一个和平、友好、开放、包容的环境，经济全球化无疑可以促进科技合作和经贸往来。

然而，这种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不利影响是可以对冲的。新生产力发展的关键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中国发展到现在的水平，在科技创新方面有了很好的基础和条件。比如我们在科技自力更生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步。近年来，美国对我们的压制和封锁并没有阻碍我们的科技进步。

与此同时，国内市场前景广阔，潜力无限。目前，中国政府提出要加强国内大循环，促进内需驱动的增长模式，形成消费和投资的良性互动，这将有助于扩大国内需求，以自身的确定性应对外部不确定性。

本报:你刚才提到“做好自己”需要刺激内需，但目前中国面临着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这能阻碍新质量生产力的发展吗？

黄汉权：总的来说，中国确实面临着国内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但不同行业、不同领域的情况不同。目前传统行业需求饱和，消费增长放缓，甚至部分行业低迷，但新兴领域的消费增长仍然很快。例如，新能源汽车的生产和销售多年来一直保持两位数以上的快速增长。

本报：此前，新能源汽车公司的“内卷”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如何看待这一情况？

黄汉权：新能源汽车的“内卷”是行业阶段性供过于求的结果，任何供过于求的东西都会有激烈的竞争，因为公司会降价销售商品进行销售。但是也要看到，新能源汽车的销售增长并不低，近年来一直保持在二位数以上，甚至达到30%-50%。只是说，与需求相比，新能源汽车的产能扩张更加迅速，导致其产能远远超过需求。新型能源汽车的“内卷”并不能说明我国对新质量生产力的需求不足，只能说明我们的生产能力比需求增长得更快。

本报：如何解决新质量生产力发展中的“内卷”问题？

黄汉权：处理“内卷”问题，要区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如何处理现有的“内卷”，另一种是如何避免新的“内卷”。

对现有的“内卷”进行处理，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

第一，调控产能，不要让“内卷”严重的行业产能继续“粗暴”增长。“产能调控”不仅包括降低企业产能，还包括通过不合理的政策和违背公平竞争的投资行为，遏制地方政府吸引公司盲目扩张。这些做法很容易诱发企业扩大产能的冲动。

二是鼓励行业兼并重组，淘汰落后、低效、闲置的产能，尤其是通过破产机制，让缺乏竞争力的公司顺利撤出。否则，只有在没有退出机制的情况下才能进入，行业内的产能才会增加。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过程，应该让市场机制发挥作用，让创新能力弱、产能利用率低、性价比低的公司退出市场。哪吒汽车破产前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第三，规范企业的市场竞争行为，不允许公司通过恶意价格战(即远低于成本的销售价格)打压对手，产业协会要发挥作用，加强行业自律。

在规范生产端的同时，对需求方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目前，一些需求尚未完全释放。比如新能源汽车虽然在一二线城市卖得不错，但由于充电桩等基础设施不完善，三四线城市和广大农村地区的大量需求尚未完全释放。

为了防止新的“内卷”的出现，我们还需要尊重经济规律和市场机制，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同时产业政策需要转型和进一步完善。对于已经进入快车道或已经成熟的行业，需要及时撤出产业扶持政策，以免产能持续过快扩张。

本报:你多次提到要规范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政策。可以理解为，一些新生产力的“内卷”在一定程度上是地方政府不合理的政策造成的吗？

黄汉权：造成“内卷”的因素很多，其中一个因素是地方政府不规范的招商引资竞争，也与目前发展的新轨道不足、公司同质化竞争有关。具体来说，市场上出现了一条新的赛道，导致资本短期内大量涌入，导致投资浪潮。也就是说，每个人都看好这个行业，资本蜂拥而至。

然而，资本具有逐利性，前景看好的赛道是市场行为，不应过多限制。技术侵权等情形需要处理，要加以规范。举例来说，一些投资项目并非靠自己的创新，而是靠挖掘同行公司的人才来推进。在有创新成果的轨道上投资资产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通过侵犯知识产权，恶意挖掘和复制他人的新项目，很容易导致产能扩张，导致同质化竞争加剧，形成恶性循环，这是需要遏制的。

论文：除了“内卷”之外，新质量生产力的发展还存在哪些痛点和难点？怎样解决？

黄汉权：新质量生产力发展的关键在于创新，尤其是原创性和颠覆性的创新。目前我们的原创创新成果还不够，需要在这方面加大力度，形成更多前沿的原创成果。创新需要依靠前沿领域的优秀人才，为科技创新提供足够的人才供应。

同时，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作为新质量生产力的重要领域，需要长期耐心的资本支持；此外，市场培育也同样重要。新产品、新技术、新服务需要消费者的认可，才能快速推广应用。

本报:你提到创新是新质量生产力发展的关键。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更擅长扩大“从1到10”的规模，而不是“从0到1”的创新。你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黄汉权：过去，在创新方面，我们国家更多地做了“从1到10”的扩大，但是现在情况正在逐步改变。过去，我们可以从国外引进先进技术，对自主开发不够重视，缺乏能力。两个因素叠加，导致我国创新能力薄弱。现在，我们不但非常重视科技创新，而且技术创新能力也有了明显的提高，有些领域甚至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在未来，中国将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从0到1”创新。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虽然我们希望加强技术领域的国际合作，形成双赢，但一些中国不再允许我们引入其先进技术，一些中国甚至不断打压围攻中国的高科技产业，这将迫使我们加强R&D，促进更多的自主创新成果。

你曾经提到过，“澎湃新闻：”DeepSeek、人形机器人等科技创新在实际行业的应用将极大地促进今年的经济增长。你觉得DeepSeek现象怎么样？这些新产业对经济增长的支持会体现在哪些方面？

黄汉权：近几年来，在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我国技术产业发展迅速，进一步推进，DeepSeek等人工智能的出现是必然的。经过多年的发展，人工智能已经进入应用的转折点或突破期。DeepSeek等人工智能的出现是可以预测的，也是顺理成章的。

新产业对经济的支持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提高效率。人工智能是一种基本的战略技术，可以应用于各行各业，提高千行百业的生产效率。

二是人工智能、人形机器人等领域的创新突破，吸引了大量的社会资本进入这些行业，促进了高科技领域的投资，进而促进了经济增长。

三是创造新的需求。人工智能在各个领域的应用可以促进新技术、新产品、新服务，提高产品和服务的性能，通过形成新的供应来创造新的需求，比如大量的AI电器和AI电子终端设备。近年来，中国对人工智能赋能商品的消费需求迅速增长。

总的来说，人工智能等新生产力的发展不仅可以提高生产效率，还可以促进企业投资，创造新的消费需求，这是其支撑经济增长的具体表现。

本报:你提到人工智能的出现可以提高生产效率，但另一种观点是，人工智能会导致一些人在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被解雇。你觉得这个观点怎么样？新旧动能应该如何稳定转换？

黄汉权：不可否认，人工智能的出现会导致部分人下岗，但是不必过于担心。人工智能在取代部分岗位的同时，也会创造出数字标记师、人工智能工程师、人机互动培训师等新的就业需求和岗位。人工智能对就业的影响是结构性的，有些人被取代，但同时也会产生新的工作需求。这是一种社会转型，生产力的每一次重大变化都会伴随着就业调整。这不仅是人工智能时代的情况，也是每一轮科技革命都会发生的事情。

对于那些被人工智能取代失业的人来说，我们需要对他们进行再培训，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新技能或技能升级，以满足更适合人工智能时代、要求更高的职位。同时，通过培训，我们也可以帮助这些人实现就业转移，比如从原来的制造业转移到养老、托儿所、家政等服务业，因为这些行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而中国的产业发展不充分，空间大，就业机会多。

在新旧动能转换的过程中，培育、呵护和支持新机遇是必不可少的，这样新机遇才能不断发展壮大，才能加速成为经济发展的重大引擎。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和放弃旧动能，因为它仍然是我们经济发展的主动力，我们必须改造和升级旧动能，使其在新技术和新模式的赋能下产生新的活力。

(澎湃新闻记者滕晗也为这篇文章做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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