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人鱼”溺水的背后，被忽视的高风险表演

在童话《海的女儿》中，为了接近爱人，美人鱼必须忍受“用锋利的刀片劈开身体”的痛苦。现实中的“美人鱼”演员也在生活的刀刃上跳舞。

4月25日，山西太原海洋大世界一位“美人鱼”演员在表演过程中溺水晕厥，全身蜷缩，然后被工作人员救出，紧急送往医院。这个消息立刻登上了热搜。

后来，据中央广播网报道，事件发生在一个约200平方米的水池里。当时“美人鱼”演员冯女士上浮通风时，护目镜被进水管的水流冲走，而她的脚镣则在恐慌中脱落，导致她无法上浮，溺水而死，不是因为网上流传的“低血糖”。

事件图片。(图片/视频截图)

近年来频繁发生的“美人鱼”事故与这种美丽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众所周知，美人鱼是一种活跃在童话、神话、奇怪或奇幻小说中的艺术形象。它在中国被称为“鲨鱼人”，是神秘而迷人的女性代表。

这种古老的愿景延续到现代，演变成一种特殊的职业——“美人鱼”演员，凝聚着每个人的愿景。大部分从业者都是女性，广泛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水族馆、水族馆和高级餐厅。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看起来像游鱼。有时他们在圆柱形的海洋景观中跳舞，有时穿梭在拱桥形的水族馆通道中，为游客营造出海底般的梦幻氛围。

但是，这个职业伴随着许多风险。近年来，美人鱼的表演事故频发:2025年1月底，在西双版纳湄公河水下世界，一条巨大的鲟鱼突然咬住了“美人鱼”演员的头，场面惊心动魄。幸运的是，演员们很快就挣脱了。2023年，陈女士在无锡迎战“美人鱼大赛”。训练中，她被鲨鱼咬了一口手。她被认为是10级伤残，因为她的手术持续了5个小时，缝了100多针。

美人鱼虽然表演很美，但人毕竟不是水生生物。为了保持表演的信念和美感，演员不会携带压缩气瓶等辅助设备，而是依靠肺功能。每一场表演都意味着他们脱离了正常的呼吸环境，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是高风险行业。

在这样的海洋馆里做“美人鱼”，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成为一名职业演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咱们和一线从业者聊天。

创造梦幻景观

准备进水。

李茜先通过全身热身，然后检查“鱼皮”和“鱼胗”是否完好——这是她裸眼表演时唯一的装备。鱼皮是一条漂亮的裙子，可以展示她优雅的身材，而鱼胗是一对橡胶制成的。

每次跳进进展缸前，李茜都会通过多次自由潜水来调节呼吸，放慢心率，有助于减少水中的氧气消耗，增加闭气时间。

美人鱼的表演过程通常需要一分钟左右。一分钟对观众来说很短，演员们柔美的身姿和迷人的笑容让他们感到意犹未尽；但是对于演员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时间，争分夺秒。他们必须抵抗逐渐强烈的呼吸欲望，尽管他们已经知道如何抵抗它。

当横膈膜开始“一缩一缩”时，李茜知道是时候通风了。这时，她将结束表演，迅速漂浮在水面上恢复呼吸，使身体迅速充满氧气，游回岸边。

李茜的日常工作。(图/受访者提供)

在过去的六年里，重复这一系列行动是李茜的日常工作。她通常主要在一个南方城市的水族馆表演，但随着水族馆的蓬勃发展，许多演员像鱼一样流动，尤其是在假期，他们的工作需求会急剧增加。采访前夕，李茜正准备出差，去另一个城市的水族馆表演。

在成为“美人鱼”之前，李茜是菲律宾的自由潜水教练，然后因为疫情被迫回国。因为热爱潜水，李茜想继续做相关职业，但发现国内自由潜水市场空间有限，于是转行成为“美人鱼”演员。

这种变化可以算是颠覆性的——自由潜教练主要是探索和观看未知的世界，但“美人鱼”演员更多的是一种被观看的人工景观。工作环境也大不相同。李茜在做自由潜教练的时候，会执着于追求几十米以上的深度，但是有一个3米深的游泳池做一个“美人鱼”演员就足够了。

与李茜不同，山东济宁的“美人鱼”演员小陆几乎一毕业就进入了这个行业。她今年26岁，从事这个行业已经三年了。起初，她只是想申请海洋馆的评论员，但她不小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小陆与观众互动。(图/受访者提供)

然而，与李茜的裸眼表演相比，小陆更喜欢戴面镜，因为她通常固定在一个小型水族馆表演，每天表演3-6场比赛。如果她不戴面镜，她很容易碰到风景。

只看手部动作，美人鱼的表演和花样游泳的表演非常相似。花样游泳展现了人体的美，美人鱼的本质是模拟鱼尾的柔软和敏捷。因此，美人鱼课程涵盖了舞蹈练习，基本动作包括“天使下沉”、前后滚动，仰面游，“龙卷风”等，难度分级不同。

舞蹈、游泳、与鱼互动、给观众一个飞吻和一个“对比”是美人鱼表演中最基本的阶段。为了满足观众的愿望，一些美人鱼还会在水下表演“吃辣椒”、与鲨鱼同舞等，只要观众有所期待，有些海洋馆就会尽可能满足。

成为一条“美人鱼”，本质上是为了营造一个梦幻景观，满足人类对半人半鱼、水陆两栖生物的幻想。然而，大多数观众很少知道演员的辛苦——他们每天都要训练高难度的动作，还要长期承受海水浸泡和呛水，有时还会面临猝不及防的风险。在一些水族馆，完成所有这些报酬的月薪可能只有几千美元。

只有人才能适应鱼类。

很多时候，“美人鱼”演员的“同事”，都是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海洋动物。

受访者普遍表示，他们不怕这些鱼，但他们认为大多数海洋动物都很温柔。但也不排除有些水族馆经营者对鱼的习性不熟悉，会引进一些对人有攻击性的动物，只能由演员自己来区分。

小陆被海归咬了，所以特别警惕。他认为海归“就像海里的鹅”：“它不是故意乱咬的，只是觉得靠近的人会有食物，可能会试探性地咬你。但即便如此，也很痛苦。它变成了一大块。”

所以，偶尔遇到一些有攻击性的鱼，小陆会拒绝表演。遇到真正无法拒绝的情况，只能赌不好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李茜对此也深有感触。在新的展厅表演之前，李茜会做好功课，了解展缸里有哪些鱼，是否能和谐相处。同时，她会了解展缸的景观和水流，比如是否会有珊瑚容易钩住衣服，这样她就可以在排水前选择更合适的“鱼皮”和“鱼尾”。

尤其是在裸眼表演中，李茜形容这种感觉是“一两千度的高度近视”。她只能依靠模糊的视觉来识别鱼游动的身影。如果她遇到一条大鱼，她会防止它离得太近。

长时间在水下工作也是对演员身体承受能力的考验。李茜和小陆都提到“水冷”。例如，有些鱼只能在22℃左右的恒温环境中生存，不可能为人们调节水温。李茜说:“只有人才能适应鱼。

有的演员会穿一件防寒衣，但是这件衣服太紧，穿脱也很麻烦，很多人会选择忍一忍。

“美人鱼”演员的表演服装一般只有薄薄的一层，不御寒。(图/受访者提供)

冬天，水温会更冷。小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排水前做好充分的热身，然后洗个热水澡，有时候还得找中医熏艾祛湿。

经过三年的工作，小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秃了——可能是因为长期期待在盐分高的海水池里，头发和头发都没有以前好了。而且因为这个职业，她很难避免每天洗头，这也会影响头皮环境。

在一个月内，小陆已经在水中浸泡了26天。在生理期，小陆也会选择排水表演，因为她每个月只休息四天，不想把所有的假期都安排在生理期，所以她通常用卫生棉条来处理。

有些水质不达标，细菌多，只能适应喜欢裸眼表演的演员。但是，如果鼻腔进水，热爱裸鼻表演的演员很容易得鼻窦炎，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职业病。

小陆虽然要面对各种困难，但还是想尽力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说实话，场馆有限，但是美人鱼很多。”除了像她这样的全职演员，还有很多潜水爱好者会做兼职。每年暑假，新一批美人鱼都会“露出水面”，竞争非常激烈。

高风险行业被忽视

出乎意料的是，在美人鱼表演中，太原那位“美人鱼”演员遇到的脚镣掉了下来。

“美人鱼的裙子里有一只橡胶脚，有浮力。我们所有的驱动力都取决于这个‘鱼尾’。我们可以踢得很远，帮助我们潜水和上升。一旦脱落，就会失去动力，可能会把人拖下去。”李茜分析道。

她判断这个演员可能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因为在一般的培训内容中，有人谈到了如何自救，比如一旦装备脱落，比如脚趾脱落，要快速去除鱼尾，踢腿；潜水镜掉了，软腭和声门锁上不会呛到。即使“美人鱼”失去了脚趾，训练中也有如何让自己安全漂浮的指导。

“美人鱼”演员的工作伴随着许多风险。(图/苏州河)

潜水领域一般有两种“美人鱼”。一种属于“休闲潜水”。如果你有时间，你会努力获得权威认证证书。另一种是专业的“美人鱼”演员，在水族馆等场所表演。

一般而言，要学习美人鱼潜水项目，最常见的是参加PADI考试(国际专业潜水培训系统)、中潜相关证书。除学习表演的动作技巧外，更重要的是学习如何预防潜水风险。

李茜记得，直到2017年，“美人鱼”演员才开始流行考证，才八年。在此之前，中国有很多海洋公园和水族馆，美人鱼的表演几乎是标准的，经历了相当长的历史。显然，当时很多“美人鱼”演员都是无证上岗的，在一些水族馆还是正常的。

电影《苏州河》中拍摄的早期美人鱼展缸。(图/苏州河)

即使现在考证系统普及，为了节约成本，很多海洋馆还在继续以新的方式生活，在招聘和管理上存在漏洞。“在很多海洋馆里，考证是考证，演员是演员，不像两个派别那样互相交流。”李茜说。

事实上，“美人鱼”演员的入门门槛比预期的要低。在社交平台上，很多从业者分享了自己的“48小时极限美人鱼考证”历程，一些机构声称“不会游泳也能学”，以拉生意。李茜证实了这一点，证书并没有那么难考。如果有游泳基础，很多人两三天就能拿到。

但是通过考核和成为一个成熟的职业演员有很大的不同，相当于拿到驾照，真正开车上路。很多技能都需要反复练习，比如训练耳压平衡，适应水下睁眼。也有必要充分热身，以免在水下表演时受伤或因申请不足而抽筋。

海洋馆的发展催生了许多“美人鱼”演员。(图/苏州河)

长期屏住呼吸也是反复练习的结果。如果你躺着不动，李茜的静态屏住呼吸可以持续5分钟。一旦你做了一个动作，时间可以缩短到一分半钟以内。虽然演员的屏住呼吸能力比普通人强，但李茜建议潜水时不要挑战极限:“当横膈膜提示你有呼吸欲望时，你必须上去，不要憋着。”

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自救和救援。李茜说，正规的潜水运动有潜水伴侣制度，不能单独进行:“无论是表演还是平时的休闲潜水，我们都是两个潜水员同时进行，一个是游泳，一个是照顾。”

两个人合作的时候，时刻准备救援是最重要的，比如潜伴抽筋或者脚镣脱落的时候怎么操作。如果潜伴状态不对，也要区分对方是否缺氧。如果出现昏迷，还需要第一时间进行人工呼吸或心肺复苏等急救措施。

李茜认为，很多水族馆经营者不知道如何潜水，对“美人鱼”演员的认知停留在“穿着漂亮的鱼尾在水中游泳”，不知道如何防范风险。

有时候，当她被邀请去一些新博物馆表演时，她会发现很多问题。比如展缸附近没有安全员，水流调节过大，导致“美人鱼”演员游泳耗氧过多。有时候，她终于游泳了，被冲走了。甚至像她这样的专业教练也很难游泳。

李茜非常肯定，美人鱼表演“属于高风险行业”。因为潜水本质上是一项极限运动，所以应该有救生员在展缸的顶部和底部待命，救生员应该有专业的救援能力。场馆应该有急救设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美人鱼”演员注定是青春饭，表演消耗了很多人的体力。很多从业者会在年纪越来越大，结婚生子后转行。据李茜观察，36岁的她在这个行业已经“老了”，但她喜欢这个行业。虽然她经常在裸眼表演时看不清楚，但她喜欢和观众互动，总是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在表演现场，李茜。(图/受访者提供)

“这也是需要训练的。美人鱼是演员。我们在水里看不到外面，也不知道观众的表情是什么，但我们想的是，首先，我们应该有一个快乐的表情传递。”李茜说。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场表演，是女儿带着全班同学来看她：几十个孩子在展缸外欢呼尖叫，女儿也很自豪。

这激起快乐的时刻有很大的感染力。李茜现在很激动，只想专注于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有一分钟的表演。

（ 根据受访者的要求，李茜、小陆是化名)

参考资料

“慌慌张张地掉下脚镣”！太原“美人鱼”描述溺水的原因 央广网 2025-4-28

“美人鱼”被鲨鱼咬了！肌腱完全断裂，缝了100多针，十级残疾 新京报2025-4-1

美人鱼演员突然被大鱼咬了头，景区回应 新京报 2025-1-30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家：花瓢白，编辑：詹腾宇，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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