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蔡磊的妻子:陪他“打光最后一颗子弹”
“女孩推门进来,黑色羽绒服,简单的马尾辫,眼镜有点雾,却挡不住镜片后弯弯的笑眼。她的姿势透露出成熟感和青春感之间的奇妙特征——低调的活力,不刻意的俏皮。”
她的名字叫段睿(化名)。她出生于1989年,比蔡磊小11岁。她在北京大学医学部完成了药学专业的硕士学位。毕业后,她和别人一起创业,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第二次见面,蔡磊向她求婚。他们很快就结婚了,并在2018年底生下了儿子。
段睿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权义。 摄
在段睿怀孕的那个夏天,蔡磊的左臂开始24小时“肌束颤抖”。这时,他是京东副总裁,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蔡磊曾在自传书中写道:“对我来说,人生唯一的主题就是全速前进。‘死亡’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与我无关。我甚至曾经向竞争对手扬言:‘你们不要和我竞争,只要我开始做,你们都做不到我。因为我不怕死,只要你还要死,你就输了。’”
蔡磊办公室入口处的展示墙
那段时间,蔡磊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可以了。直到2019年10月,41岁的他才正式被诊断为渐冻症。
渐冻又称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是一种罕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目前仍是不治之症。
蔡磊不相信人类无法克服这种顽症。确诊后的这个月,他决定创业,利用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发起并参与了4只关于逐渐冻结的公益基金,并成立了科研团队,每天工作16个多小时,并表示将以个人武器“照亮最后一颗子弹”——死后捐赠大脑和脊髓组织。
2022年秋天,蔡磊成立了一家直播公司,开始和妻子段睿一起直播卖货,为科研工作筹集资金。在过去的两年里,直播主要由段睿负责,蔡磊在“科研团队”上花了更多的时间。
在科研办公室,段睿和蔡磊
四月一日,我们在北京国贸一小区见到段睿,她身材中等,身穿小碎花黑裙,长发披落,理性利落。
那天早上,蔡磊去了科研机构,孩子们上了幼儿园,段睿一个人在家。早饭后,她在直播间尝试了几种护发精油,然后迅速卷起长发,穿上外套,带我们去她的直播办公室——她习惯了高效的工作,说话简单整洁,没有拐弯抹角。
办公室还在居民小区内,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直播物品。那天没有直播,还有六七个人坐在电脑前忙碌。段睿脱下外衣,坐在电脑前,开始样品,品尝各式各样的零食和水果。"吃得太多,容易发胖,但是没有办法。”说话间,一只白鸭从厕所里跑了出来,一边“嘎嘎”地叫着。这个礼物是蔡磊送的,在此之前,他还送了妻子一只活青蛙,他觉得很有趣。
夫妻俩的办公室在小区同一栋楼的同一层,门对着门。他们每天从早到晚都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很忙。除了蔡磊,他们每天晚上都去“破冰栈”直播间陪妻子。
蔡磊的科研办公室
直播开始时,蔡磊仍然可以在直播中谈论侃侃,但是现在,他的喉咙肌萎缩,说话困难,只能坐在妻子旁边,偶尔吞吐一两句。
当我们看到蔡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从研究机构回来,疲惫地坐在办公室的黑色椅子上,身体像婴儿一样柔软无力。
今年1月27日,蔡磊在微博上发布消息称,他和妻子将再捐赠1亿元用于基础研究、药物研发、临床医疗等支持渐冻的科研项目。这时,他整夜都需要戴呼吸机,出现吞咽、咳嗽、堵痰等问题,声称“离死亡很近”。
杭州一位逐渐冻结的患者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去蔡磊的直播间,有时候还会买一些日用品,有时候只是为了看蔡磊,看到他在直播的时候就放心了,因为“他是我们的希望,只要他在,希望就在”。
直播过程中,有粉丝不明白,丈夫病入膏肓。为什么段睿作为妻子还能笑着卖货?“如果我哭了,这种病可以治好,那么哭绝对是最快的方式。”段睿说,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帮助丈夫尽快找到突破渐冻症的方法。
一位神经系统科学家说:“蔡磊至少促进了十年的逐渐冻结药物研发时间。”据蔡磊助理陈邈芳介绍,科研团队合作推广了100多条药品管道。然而,与蔡磊的病情发展相比,科研团队的项目进展缓慢。
事实上,由于找不到原因,很多人对蔡磊的最终创业并不乐观,所以他们把它比作“骑自行车去月球”。就连蔡磊自己也曾经说过,他所有的努力对他自己来说可能只是“徒劳”,但他认为对于50万逐渐冻结的人来说,这对突破逐渐冻结的过程具有重要意义。
“如果我知道钨可以做钨丝,前面所有的钨丝都是徒劳的吗?如果你这么说,可能就没有科学家了。”段睿说,她深刻理解科研人员无休止重复的痛苦和大多数情况下的挫败感,年轻时就放弃了医学和科研。
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考虑到蔡磊的病情,4月1日,我们采访了蔡磊的妻子段睿。下面根据澎湃新闻记者与段睿的对话整理:
对于我来说,经不起动静的婚姻是没有意义的。
四月一日,段睿接受报纸记者采访。
澎湃新闻:你们对蔡磊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段睿:第一印象是这个人很真诚。他会毫无修饰地回答你,不想塑造任何形象。他很聪明,气质平和,和他聊天很开心。
澎湃新闻:什么是他最吸引你的地方?
段睿:他的真诚。我们太多人现在活得很累,会处理各方面,要求自己高标准。他似乎从头到尾都呈现出原来的样子。而且,他其实在家里很可爱很有趣,对生活没有追求和要求。同时,他非常宽容,是一个可以为家人提供情感支持的人。
澎湃新闻:刚刚知道蔡磊生病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段睿:当时有很多准备,比如如何结束手头的事情,如何教育孩子,后续的准备,他想做什么,我作为什么参与...所有这些都需要具体实施。
澎湃新闻:确诊后,他提出离婚,你当时拒绝了,为什么?
段睿:结婚的方式很多,但是对于我来说,如果婚姻经不起任何动静,那么婚姻就没有意义了。
等电梯的时候,心情肯定不如爬楼梯的时候。
澎湃新闻:在蔡磊生病之前,你和别人合伙开会计师事务所,之后为什么要做直播卖货?
段睿:因为资金短缺。同时,因为罕见病只有得到更多的关注,才会把原本无法相互联系的参与者联系起来,希望更大。它需要大量的人来理解它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一个什么样的群体,现在治疗卡的哪一步?这些都需要一个窗口来传播。
每天晚上我们的直播曝光都在百万以上,最多的时候,一天晚上有超过2000万人看到,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了渐冻症。
澎湃新闻:最初更多的考虑是传播的效果?
段睿:我们会发现,一切的进步都是脉冲式的。从结果来看,有很长的沉默期。除了积累,每一次突破都需要一个因素,那就是社会的关注。当关注度越来越集中时,会有很多力量聚集在一起,很多行业和领域都会加速突破。
澎湃新闻:你能告诉我你的第一场直播吗?
段睿:当你看着镜头时,你的评论区落后了。估计需要一两分钟才能有反馈。一开始,我的心是空的。我不知道他们的物品是否清晰,设备是否良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澎湃新闻:您的直播间里有黑粉吗?
段睿:有很多黑粉,比如说会觉得我在直播的时候不应该笑。
澎湃新闻:你们有没有回应过这个问题?
段睿:回应过来,如果刷得太多,我会解释一下——“如果我哭了,这种病可以治愈,那么哭一定是最快的方法”。
澎湃新闻:我们看到很多患者的家庭氛围非常压抑,很少看到患者家属积极参与解决问题的行动,包括主动做直播卖货。你是怎么做到的?
段睿: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在问题面前,我喜欢主动进攻,而且我很幸运有条件进攻。在等待的过程中,人们是绝望的。比如你在等电梯的时候,电梯是坏的,没有显示层数,爬楼梯的时候心情肯定不如。你们站在这儿等电梯,你们不知道它在哪里,不知道会来多久,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来得及,一定心情压抑焦虑。你们爬楼梯是在一个努力的过程中,虽然同样不清楚楼梯有多长,但是每当着急的时候都会催促自己,这似乎可以带来一些可控性。
澎湃新闻:这种黑粉会影响你吗?
段睿:影响不大。每个人对同一件事都有不同的看法,每个人都会确定自己的观点。你会觉得这种情况挺有意思的。我只是一个观察者,不是一个被观察的人。
虽然我们可能不会产生结果,但结果必须由过程产生。
澎湃新闻:2022年,蔡磊决定在离开后捐赠他的大脑和脊髓组织。他称之为“照亮最后一颗子弹”,并呼吁其他病人捐赠。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段睿:我认为他很有勇气。对于这种疾病,大脑和脊髓组织现在是最缺乏的。我觉得他站出来呼吁这件事很重要,可以算是突破疾病的开始。
澎湃新闻:那时你有情绪变化吗?
段睿:不,我是医学生。因此,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努力做到这一点。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的一些研究实际上卡在样本的缺乏上。就像一个车辆工人,一辈子都在看图纸学习,看不到车真正的样子。
澎湃新闻:在此之前,蔡磊说,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和坚持都可能是徒劳的?
段睿:所谓徒劳,就是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看,这种药在蔡磊病情发展到每个阶段之前能否有效,这对我们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但从长远来看,每一次发现都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
早些时候就知道钨可以做钨丝,那么前面所有的钨丝都是徒劳的吗?假如你这么说,也许就没有突破。许多科学研究的痛苦来自于无尽的重复和结果的不确定性。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过程中,因为结果必须是由许多人的许多部分、持续或不连续的过程造成的。虽然过程中的人都想亲自迎接结果,希望成为最后一群迎来荣誉的人,但科学遵循客观规律,最终需要运势的人是谁,但首先要知道,每个人对结果的贡献都同样重要。
澎湃新闻:许多人很难接受这种强烈的失败感。
段睿:年轻的时候,我无法理解前面提到的,看不到过程的重要性,也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大概率是“徒劳”的,所以当时就放弃了科研。但是现在我后悔走出实验室。如果我当时在这个行业坚定下来,我现在会参与更多。
人类的大部分工作都与人群的横向比较和中间关系的协调有关,但也存在一些永恒的问题,如生老病死、粮食问题、健康问题、寿命问题、繁殖问题等...如果我一生都在解决这个问题,无论我往前推多少,我都会觉得这辈子都不是假的。
澎湃新闻: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后悔?
段睿:从我发现蔡磊这个学经济的局外人,可以这么快地推动一种单一疾病和单一疾病的进程开始。我发现,即使他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和训练,他也可以找到杠杆,找到一个支点来煽动一种疾病的研发,所以我很惭愧。
澎湃新闻:蔡磊之前说过,他希望自己离开后,你的接力会继续突破渐冻症。您有没有在这方面考虑和准备?
段睿:是的,但这取决于具体的能力。我是一个客观评价自己能力的人。如果我没有足够的热血,如果我没有能力,它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会破坏他近年来建立的罕见疾病的生态环境。
还有多远?
澎湃新闻:那时你加入了蔡磊的研究小组,做了多久?
段睿:陆续做了半年的科研团队,就过来开直播,在这里比较适应。由于我可以很快给团队带来一定的支持。
澎湃新闻:你们现在有什么焦虑?
段睿:比如随着他疾病的进程,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用这种药,前面还有多远?直播间的运营能持续多久?能否长期稳定发展?
澎湃新闻:难道你会和蔡磊讨论死亡的话题吗?
段睿:会说话。今天我不是说那只鸭子可以活着。 50 2000年,也许我养不起它,死了。生老病死很正常。我生孩子的时候三十多岁,可能看到他三四十岁。如果他晚点结婚,我可能看不到后面。这是自然规律。
澎湃新闻: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假如是这样的结果,人之常情,应该会有几十年无尽的思念与悲伤?您认为他会有什么希望?
段睿:想要。生活不仅仅是回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我的孩子,他还剩三四十年,所以他处于低谷。我的孩子不会这样。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这样做。这是人之常情。
澎湃新闻:对于罕见病,你希望社会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段睿:以前我们都认为,所有的疾病治疗都是医生的事,蔡磊刚生病时还是这么想的。但是医生的职责,只是利用现有的医疗方法,给病人最适合的方案。对疾病来说,我们人类能力无法企及的领域,越多的角度,越多的背景人加入,它就会发展得更快。我们希望大家不要再认为医疗是一个黑匣子,而是在参与之前学习了8年的临床或药学。我们不仅可以站在外面喊“给油”,还可以做出贡献。如果你知道你可以加入,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和身份,你会有更多的力量参与医疗发展,让看不到希望的人早一点,少一点,少一点。
"我明白婚姻就是彼此的成就。
澎湃新闻:一开始我觉得你很温柔,后来发现你内心很坚强,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段睿:我是一个不善于沟通、务实、注重效率的人。但愿我与他人的交流和交流能够得到实际的帮助。
澎湃新闻:如何理解婚姻和爱情?
段睿:我认为婚姻会改变生活方式。爱情是婚姻的一部分。更好的婚姻是,当你一个人舒服的时候,去找另一个人。他足够舒服,然后两个人在一起可能会有很多新的生活方式。
我们一生都在爱上自己,一生都在用自己的价值观和眼睛看世界,所以更重要的是你的眼睛能看到什么。
澎湃新闻:你们刚刚谈到用自己的价值观看待对方,看待世界,你们如何理解自己的婚姻?
段睿:我对婚姻的理解是相互成就。比如他在做什么,我会觉得他还缺什么。如果他缺钱,我会补充资金。比如我以前做公司的时候,他(蔡磊)发现我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如何给客户一个专业的建议,所以他会帮我查资料,理清思路。
澎湃新闻:在他生病之前,是否是婚姻中引导你的一方?
段睿:不,他会跟着我的节奏走,所以我觉得婚姻就是你有你的跑道,我有我的跑道,你可以在他的跑道上给他需要的支持,但是不要打扰他的跑道。
澎湃新闻:网络上有许多人说你曾经是站在蔡磊身后的女人,但是现在你站在舞台上?
段睿:没有,我还是站在他身后,毕竟这件事是以他为主。
澎湃新闻:蔡磊还说,他现在的许多事都取决于你。
段睿:我也这么认为。比如你看了一场演出,是导演站在演员后面,还是演员执行导演的动作安排?谁在谁后面?只是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个支点,可以努力为整个团队创造价值,然后做到不同的身份。
但愿他(孩子)像我一样自由。
澎湃新闻:在最后一次创业的时候,我认为蔡磊把它当作自己人生的意义?
段睿:在做每一份工作的时候,我也可以看到生活的意义。
澎湃新闻:许多人在生病后选择享受他们最后的生活,比如美国足球运动员史蒂夫·格里森。但是蔡磊的选择是最后一次创业。你怎么理解这一点?
段睿:假如橄榄球运动员一开始生病了,发现自己可以参加医疗,他肯定会选择后者,只是过去没有给他这个选择。
澎湃新闻:现在你有更多的时间和孩子在一起吗?
段睿:不多,孩子周末会在家,我有时候会在家工作。他会跑过来,爬到我的腿上,拿着鼠标。我说:“别瞎了,别给我弄丢了”。我会告诉他为什么这段话会插在这里,为什么数据要这样计算。他不明白,但他认为这很有趣。
小孩昨天还跟我说,15*15=14*14 15 15-1。我想了很久,看到棋盘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问他是不是因为15*15就是在14*14的围棋外面加一排,但是有一个重复的子?如今他上幼儿园,会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他似乎有点像我小时候的个性,喜欢研究一些奇怪的东西。如果他发现家人不理解他,但是我可以按照他的想法来回答,他会很高兴的。我说:“我是不是很了解你?”他回答说:“嗯,是的。”他特别爱我。
澎湃新闻:孩子们现在会谈论父亲的一些事吗?
段睿:他很好。他很温暖。比如他很小的时候,你和他一起玩,他发现你的胳膊磕了或者怎么了,他会急着过来给你吹。他知道父亲的病,但他不能理解。对于孩子来说,他会形成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所以没有必要过度思考。他们一定比我们更能接受。
澎湃新闻:你们希望他如何成长?会不会对他要求更高?
段睿:不会的。我希望他能像我一样自由地生活一辈子,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他应该做他想做和擅长的事情。如果他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应该能够承受他的智慧;如果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版权归原创者所有,如需转载请在文中注明来源及作者名字。
免责声明:本文系转载编辑文章,仅作分享之用。如分享内容、图片侵犯到您的版权或非授权发布,请及时与我们联系进行审核处理或删除,您可以发送材料至邮箱:service@tojo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