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山有虎

原创 赵倩倩 颜旭 农民日报

东宁保护区位于黑龙江，中俄边境，有一支守护东北虎的女子巡护队。

流水潺潺，一只母豹带着三只小孩在山里散步，母豹的目光一直落在小豹身上，直到它们都顺利过河...这幅在森林里漫步的温馨画面出现在黑龙江省东宁市朝阳沟林场的远红外相机中。假设你是游客，或者单纯从相机上欣赏这一幕，感受到的就是一幅“万物皆有灵”的美丽画面。但是如果长时间在山里陪伴他们，那就要面对寒冷、孤独和危险。这个农场是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的核心区域，距离俄罗斯滨海边疆只有一条河。长期以来，有许多野生动物，如老虎、豹子、鹿、浣熊和山猪。

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些“森林精灵”，近年来，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宁地区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清山清套、打击捕猎、修复破碎栖息地等。，从而畅通了虎豹跨境迁移的走廊，为它们创造了良好的生活环境。野生动物如梅花鹿、山猪、浣熊等明显增多，东北虎、东北豹等极为稀有的动物也逐渐增多。没有“森林卫士”的默默奉献，这一切都离不开。

每天在深山里跋涉七八公里，冬天打脸，比如刀割的寒风，膝盖上的雪，夏天茂盛植物的障碍，蚊子、蛇和蚂蚁的入侵，雨后的泥泞，雪后的滑...这是东宁市林业和草原局“东北虎巡逻队”的日常生活。而且这一看似是男人的“专属领地”，却活跃着女人的身影。2019年4月，东宁市林业和草原局成立了第一支女子巡逻队，这也是全国为数不多的从事野生动物保护的专职女子巡逻队之一。驻扎在山深处，穿梭在丛林之间，在巡逻的路上走过无数次，每个月在山里巡逻20多天，承担着清套、补充饲料、布置和维护有蹄野生动物的野生相机、整理相机数据、监控野生动物等工作。他们一直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劳动，用自己的努力和奉献不断纠正人们对女性脆弱的刻板印象，同时保护生活在这片山林中的野生动物。

从危险到冒险

每当我们追溯到一件“大事”是如何发生的时候，我们通常会发现它们总是起源于一些普通的日常时刻，女子巡逻队的成立也是如此。"当时在农场工作的女生越来越多，领导觉得女生的工作会比较细致，就把我们分成了一个团队。”队员徐春梅说。当他们出名的时候，很多外在的想象涌来，甚至给他们一些冒险的神秘感，他们总是说他们的工作其实很日常，很普通，或者他们也是抱着这样一颗平常心从事这份工作的。他说：“刚开始进山不太害怕，我们在林地长大，都是林业儿女，都习惯了。”徐春梅是个“林三代”，从小看着爸爸起早贪黑，再加上不想离家太远，名正言顺“女承父业”。

可以等到自己真的去做了，她才感觉到爸爸默默地扛着的危险。就严寒而言，徐春梅从小就在东北长大，从来没有感觉到“冷”是一件大事。可以等到做了这份工作，她才知道，长期期待在零下20℃以上的温度里，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他说：“山上不但冷，而且风很大。即使戴着厚厚的面具，也会喘不过气来，还是觉得风像刀子一样在割脸。"如遇下雪天，为防止山上路滑，她们都穿着军用大头鞋，再穿上雪套。"但雪不断地钻进雪套里，越走越沉，每一步都变得极其艰难，就像从沼泽中，把自己的脚拔出来一样。"如果再次遇到女性的生理期，那就更难了，徐春梅曾经冻得停经四个月。

有一次，刚下完雪，又下了雨，原本险峻崎岖的山路，走起来更加艰难。徐春梅一个人没有站住，就跑偏摔倒了。她没有时间思考。她第一反应就抱住了旁边的树，一动也不敢动。她不得不给队员们打电话。幸运的是，他们及时赶到，拉着腿把她拖了上去。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但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如果那棵树不牢，我可能会直接掉出山来。“虽然如此，徐春梅晚上回家后也不敢告诉爸爸，怕他担心。

图为徐春梅在野外巡逻过程中发现的野生动物足迹的测量和记录。

白雪队员从事这项工作，一开始是出于一种“天真”。“我以前在保险公司工作太累了，想改变环境。看着我爸做了一辈子也不错。”当我真正自己做的时候，白雪感觉到日常生活中的小问题在山上会被无限放大。

有一次，当他们进山时，他们经过一片黄花田，正值八月黄花传播花粉的时候。雪中有严重的鼻炎。“当时整个眼睛都睁不开了，鼻涕和眼泪没完没了地流了出来。她的眼角特别刺痛。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好忍着。”而且因为太麻烦队友，耽误了他们的工作进度，她也不好意思早点出山。

除此之外，最害怕的还是遇见大型野生动物。特别是受伤的野生动物，会攻击人。于是我们的同事就被山猪攻击了，大腿缝了很多针，差一点把生命交代了。“白雪说，这些都是不可预测的。毕竟山上有老虎和豹子。巡逻队员进山时会带一些鞭炮。当他们走路时，他们会把它们放在一边。因为野生动物也害怕，他们通常会故意避开人，发出噪音，这样可以降低与他们“零距离”相遇的概率。他说：“我们通常开玩笑说，如果真的遇到老虎，谁胖谁就把腿都吃了。还有训练，如果真的遇到老虎，不要转身跑，尽量直视它，保持不动或慢慢后退…”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从新玩家变成了老玩家。经历了很多，经验丰富，原来的防御心态变成了冒险心态。“随着远红外摄像头监测到越来越多的老虎和豹子，当我们再次进入山区时，我们会思考它藏在哪里。我们今天能看到他们吗？如果我们真的看到他们，我们甚至会得到彩票。”

感受大自然的召唤

德国著名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洪堡曾在《去新世界赤道之旅》和《宇宙》中写道，凝视自然“科学与美学”是理解宇宙的唯一途径，将来也将成为一种“自然宗教”。著名历史学家钱穆在《论语新解》中写道:“如果你大声说话，你会仰望它，一切都会融为一体，风筝会飞翔，所有的路都会在那里……”

几乎每一个受访者都向我们描述了类似的时刻——在某个时刻，作为一个个体，他们体会到了人与成就、人与自然无尽隐藏之间的深刻召唤和联系。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与寒冷、危险和野生动物长期相伴，无数次感受到这种“道无不在”。大自然无私而慷慨，不断向他们输入能量。

“有时候你会看到一群鹿在山里闪过丛林。今天你可以遇到兔子，明天你可能会遇到浣熊，后天你可以遇到猪...每天都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惊喜。“白雪发现山的颜色一年四季都不一样。每次她进山，她都像一个盲盒。“春天来了，山上的花就开了，野菜就出来了，还有野果和水果...秋天可以采山核桃，每天上山前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会充满期待。”

大自然对人强大而无私的治愈能力，让她在其中时，生活中琐碎的烦恼很快就消失了。他说：“每个人都愿意去山里闲逛，有自然的风景，有新鲜的空气，各方面都感觉很好。起初在体力上会感到有些疲惫，但精神上却是愉快的。“白雪不后悔辞去了原本高薪的工作。“虽然当时赚的多，但是精神上很累很紧张。就像现在，我可以每天免费‘郊游’。“她也很珍惜每天都有玩家陪伴。”中午，每个人都在山里吃饭。你今天带一些好吃的，明天她带一些。每个人都像野餐一样。即使他们带着馒头，他们也会吃香肠和咸菜。坐在一起吃饭感觉很香。”

图片显示了球员在野外监控的数据。

对于这份工作，白雪也有一种淡淡的荣誉感。"进山时，平均每天要走20,000步左右。”虽然很累，但是回来的时候，看到微信运动的步数排名，就像自己赢了一场比赛。特别是当男同事说：“大家女的进山行吗？”白雪的劲头会更大，“大家都可以，我们也可以啊！”有的地方山比较陡，天那么冷，大家都会担心女孩是否上不来。但是我们都解决了，我们都做到了。”白雪说，有时不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而是为了向自己证明。

"他们都可以去，那我也可以。”正是靠着心中的这股劲，白雪很少求助。"即使有时车坏了，抛锚了，我们这群女人一边哼着歌，一边唠叨着，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也挺有成就感的。“平时走累了，也是几个女孩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互相鼓励打气，也就这样过来了。春季看植物生长，冬季遇见冰凌花，每天都有姐妹陪伴，就这样，白雪皑皑的他们，慢慢地把根扎在这里。

第一手资料

但是这份工作毕竟不是郊游，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获取野生动物的第一手资料。

每天进山巡逻工作，从上车到目的地的路上就已经开始了。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当队员们打开定位软件，到达当天要巡逻的山脚时，他们开始记录动物足迹、粪便和一路上可能出现的狩猎场所，这些都会写在记录本上。

随著科技的发展，红外相机技术已成为生态保护领域的重要工具。这类相机可以在夜间或低光下拍摄动物的身影，为研究人员提供珍贵的野生动物活动信息。红外线摄像机一般采用被动热成像技术，能捕捉到动物体内的热量，并将其转化为清晰的图像。在不受天气和环境影响的情况下，动物的自然行为不会受到影响，对动物的影响也很小。

为了掌握东北虎豹种群数量、结构等动态信息，巡逻队根据野生动物频繁出现的地方，安排了“千里眼”-红外摄像头，监控东北虎豹等野生动物的数据。据了解，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宁地区有200多台远红外摄像头，布置在没有传输信号的地区，监控动物的生存状况。

维修红外线摄像机是巡逻队员的重要工作。为了保证记录各种野生动物活动的身影，他们必须定期更换相机的电池和储存卡。徐春梅说，当他们到达每个相机的位置时，他们会先查看数据。下山后，团队成员将相关数据和纸上记录的信息存储在计算机中，统一整理相机数据，然后收集整理每种动物的照片和视频。此外，还有400多台摄像机组成了一体化的天空和地面监控系统，利用太阳能充电，自动拍摄和实时传输图像数据，减少了人工维护和人为干扰。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东宁局天空一体化监测中心，工作人员会看到摄像头实时传输回来的图像，东北虎、东北豹、黑熊、棕熊、赤狐、豹猫等名单会显示在大屏幕上。

图为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宁区监测到的东北虎。

拍摄不仅仅是记录，更是警惕和保护。这些图像为后续制定具体的安全措施提供了参考，传达了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关注和保护，对维护野生动物保护和生态平衡具有重要意义。

幸好我们先遇见了它。

珍贵的野生动物和优越的自然环境不仅吸引了守护者，也吸引了盗猎者。因此，团队成员不仅要记录他们的工作，还要与他们斗智斗勇。猎物套是盗猎者捕捉野生动物的常用工具之一。如果一些动物被猎物套住，它们就无法呼吸或吃东西，最终被勒死。如果你把它放在腿上，它会挣扎，但你挣扎得越多，它就越紧。队员们曾经在山里看到过浣熊的后腿，他们猜测，很有可能这是浣熊被套住后拖着腿走，越挣扎越紧，腿就被生生勒死了。他说：“我们期待着在山上看到野生动物，但我们不想看到被套住的动物。想起当时看见一只梅花鹿受伤的场景，徐春梅还是觉得心烦意乱，“它无辜的眼睛，流泪，真可怜。盗猎队真可恨。”

“所以我们进山也是一个寻找猎套的过程。”徐春梅说，现在偷猎者越来越奸诈了。猎套的颜色与树枝和枯叶非常相似，往往很难区分。如果我们不小心，我们根本找不到它们。一旦发现猎套，我们会及时处理掉，然后我们会暗暗庆幸自己先遇到了。如果你不能碰它们，你会担心你是否没有注意到它们，或者它们已经覆盖了动物。”

这类猎套不仅会对野生动物造成危险，而且玩家还会经常被猎套套住。有一次，进山的时候，刚下完一场雪，大雪遮住了自己不容易被发现的猎套，大家都在山里走，只听“咔”一声，女巡队里最年轻的吴桐就被困住了。虽然最后她安然离开了，但她忍不住感叹:“幸运的是，是她自己。如果是野生动物，它不会自己解决问题，也不会遇到我们。我该怎么办？”

除了日常工作，团队成员还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科普工作，比如向周边村民宣传野生动物的重要性和盗猎危害，希望更多的村民积极参与野生动物保护活动。徐春梅喜欢画画。她把野生动物的外观和如何保护它们画成漫画，目的是让每个人都能理解它们，让更多的人理解和保护这些“森林精灵”。

除清理猎套外，一旦发现野生动物被猎套夹伤，它们也要随时扮演“医生”的角色。她们接受过野生动物救助训练，遇到小伤的动物也可以自己处理。但毕竟他们不是专业的兽医，技术上还是不够。当他们遇到严重受伤的动物时，他们只能先简单处理，然后联系林业和草原局或寻找兽医进行治疗。"有时会想，我们要是兽医就行了，平时要多读一些兽医方面的书。有一次，一只梅花鹿的腿都流脓了，还散发着一股臭味，我们只能把它送到救援站。”徐春梅永远不会忘记梅花鹿悲伤而无助的眼神。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除巡逻队员的努力外，国家层面也在不断完善相关法律法规。2016年和2022年，我国两次修订野生动物保护法，采取更严格的措施加强对野生动物的保护。徐春梅说，近两年偷猎者越来越少，山上的猎套明显减少。有时候，一个猎套可能在山里碰不到，野生动物种群也在不断恢复和生长，全国濒危的野生动植物物种整体稳步生长。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于2021年10月成为首批国家公园之一。保护区内地貌多样，包括丘陵、峡谷、中低山、平原、盆地、台地等。生态系统完整，自然环境优良，生物多样性丰富。公园内有397种野生脊柱动物，包括我国重点保护动物。2022年11月，女巡护人员在维护红外相机数据时，发现了东宁市林业和草原局自2013年后9年再次拍摄动物的国家一级濒危野生动物原麝。2023年8月，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了中国第一批五个国家公园在生态保护方面取得的显著成效，其中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北虎超过50只，东北豹超过60只。

据东宁市林业和草原局统计，截至去年，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宁区已监测到东北虎99次，判断管辖区内至少有4只东北虎个人活动；对东北豹进行了145次监测，判断管辖区内至少有12只东北豹个人活动，包括5只小豹和至少3个东北豹家族在这一区域繁殖，并对4只豹子进行了同框监测。记者从该局了解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东宁区人虎矛盾预警体系初步建成，在五个村建立了人虎矛盾预警体系，在核心区设立了10个避险屋。

在接受我们的采访时，这些女团队成员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工作有多“高”，日常生活、琐碎、自然、幸福...这是他们说得最多的词。但他们确实在从事一个关系到人与自然、人与野生动物如何相处的职业。如果没有他们，或者千千成千上万像他们一样的巡逻队员，我们的自然生态环境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丰富多彩，真的很美好。

归根结底，近几百年来，全球野生动物数量急剧下降是不争的事实。根据世界自然基金会发布的《2022年地球生命力报告》，自1970年以来，全球哺乳动物、鱼类、鸟类、脊椎动物和两栖动物的平均数量下降了69%。早在2017年的一份调查报告中，就发现在过去的250年里，世界上有近600种植物已经消失，灭绝速度比自然预测快500倍。2019年，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与政策平台（IPBES）据全球分析报告显示，目前已有100万种动植物物种面临灭绝威胁。

对于球员来说，这种意义可能太遥远了，日常生活中的实际变化是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起初，吴桐的父母并不理解，各种各样的担忧，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女儿会如此危险和辛苦。"一位女孩的家庭，做一些轻松的工作不好吗？”但是现在，他们明白了闺女的坚持。由于代代相传，这种坚持又有了更丰富的意义，发展成为一部人与自然关系的进化史。“几十年前，为了生存，我们的祖先在这里打猎和砍伐树木；到了父母那一代，我们开始种植绿色和绿色；现在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开始保护野生动植物。”

队员们曾经在山上看到过一个鹿群，近30只。他说：“一看见他们，进山一整天的疲惫情绪瞬间得到放松。现在每次进山，都会先打开手机相机，怕拍不到。这也是对我工作的反馈，保护工作取得了进展，证明了大家的辛苦没有白费。”刚刚参加这份工作的时候，徐春梅没有方向，到最后越做越有活力，“虽然我们很普通，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工作有意义。”“越是喜欢，就会投入越多。“就像识别动物的足迹和粪便一样，我以前可能不知道。现在我已经学会了。业余时间，我会看书查资料，因为我渴望知道一些可以帮助动物的知识。“徐春梅的儿子也受到母亲工作的影响。他总是积极参加校园里各种保护环境的活动。每个人都说:“我妈妈是一名检查员，她甚至不怕老虎。”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赵倩倩 颜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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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明知山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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