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消失的ofo

财富故事
2020-08-03

 


 

消失的ofo

一家企业要如何做到人间蒸发?ofo似乎给出了“完美”解答。

仍可使用的App、不时更新的公众号、一辆辆支离破碎的小黄车,以及一桩桩官司和等待退押金的逾千万人长队……这一切都显示着ofo依旧存在。

但是,在公开渠道上,ofo已失声很久。AI财经社发现,ofo小黄车公众号最后一次推送是在7月23日,除了三条广告推广(其中一条因涉嫌“过度营销”被删除),还有一次抽奖活动。而在此之前,ofo所有涉及广告的内容都已被人为删除。

除此之外,分享ofo新闻的官方公众号“ofo小黄车骑闻”,自2018年7月对“滴滴收购ofo“一事进行辟谣后就不再更新。2019年的8月2日,ofo官方微博最后一次公开发声,针对“ofo小黄车5元/辆回收“等传闻回应称,“从2018年开始,ofo就已逐步将达到报废标准的共享单车进行全生命周期绿色闭环管理。”

在ofo的发展线上,去年8月正是其紧锣密鼓推行“有桩模式”实行自救的时候。不过,据媒体报道,短短两个月后,ofo就在内部宣布了失败,表示以后不再做共享单车业务,并且对现有单车实行就地报废政策。

然而,AI财经社了解到,ofo对车辆的就地报废可以追溯至更早。一位在2019年春天离职的原ofo线下运维人员回忆称,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就只见有卡车将破损的小黄车运至位于顺义的维修点,而不见有新车被运回补充。

“后来连废车都不管了,我们就将它们统一堆放在不妨碍交通的角落和胡同里。”他告诉AI财经社,自己所在的海淀区某线下运维点在去年春天就已被裁撤,自此之后,再没有人管过那里的小黄车。

消失之后,如何联系ofo,也成了一个难题。曾经的公关团队已陆续离职,通过ofo官方公众号和微博的留言也不见回复。AI财经社曾在不同时间段、多次尝试联系ofo App的在线人工客服,却始终显示排队在79349位。

当前,官方公众号“ofo小黄车”的账号主体为西宁转动惯量商贸有限公司,后者由ofo运营主体北京拜洛克科技有限公司全资控股,高管团队则为ofo小黄车联合创始人张巳丁和薛鼎。AI财经社多次拨打西宁转动惯量预留的联系电话,却无一接通。 

此外,AI财经社还拨打了由ofo官网域名“ofo.so”反查到的注册电话,接通后对方称自己的确曾经在ofo任职,不过已于2018年下半年离开。该人士表示,接替自己工作的同事和原来的部门领导也已全部离职,“我也没办法联系到ofo”。

另有一名在去年离职的前ofo员工称,自己离职前就已提交报销申请,并且钉钉状态早已显示审批通过,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报销款。他告诉AI财经社,自己通讯录中原来的同事已经全部离职,对于ofo目前状况一无所知。

尽管自从2018年底出现押金挤兑事件后,ofo曾悄悄搬过几次办公场地,但每次都能被人找到。到了这一次,它却消失的十分彻底。

有ofo前员工告诉AI财经社,ofo去年从互联网金融中心搬到酒仙桥众创空间和旷怡大厦两处办公室。

AI财经社从酒仙桥众创空间wework销售人员处获悉,ofo在2019年底已搬走,其原来承租的17层如今正等待新客户入驻。据“凤凰WEEKLY财经”报道,ofo位于旷怡大厦的办公室目前也处于空置状态,只有墙上的三幅自行车贴画可能是ofo曾经留下的痕迹。另有媒体报道称,ofo如今已无固定办公地点,现有员工今年以来一直线上办公。

成立至今,ofo至少已换了6次办公地,员工桌上的办公用品越来越少,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次搬家的时间,只能以最轻便的装备,省去下次搬家的麻烦。在ofo工作4年的宋琪告诉AI财经社,“最初是由于扩张、人坐不下,所以要搬工位,之后是要换到另一个办公地点,我们都麻木了。”

宋琪也已在去年年底离职,他依然感到遗憾:“如果不是真的感觉没有办法为公司效力,我也不会离开的。”这个曾经聚集了众多梦想与情怀的地方,在一次次重击下,存留的痕迹愈发微少,公司、领导、员工、单车,仿佛在时间的漏洞中,ofo悄悄抹掉所有印记,只留下冗长的债务账单。

2020年5月9日,据一份来自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的执行裁定书显示,ofo原运营主体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因长期未能自觉履行还款义务,该法院在强制执行阶段对其予以线下查控并予以查找时,却“未找到被执行人,也未能发现被执行人可供执行的财产”。

“法院都找不到”,当这几个字进入各大媒体报道的标题时,网络上迅速引发轩然大波:公司找不到,那创始人戴威呢?

消失的戴威和无解的债务

戴威也“消失”了。

过去一段时间,他已先后从ofo旗下多家子公司的股东名单中退出,并卸任了高管职位。不同于几年前出入总是受到聚光灯青睐,外界已经很久没再听闻过有关他的消息了。

直到7月31日,戴威在微信朋友圈透露升级为“奶爸”的截图开始在网络传播,他称要“努力做个好奶爸”。

曾经,戴威也试图努力做好一个创始人和CEO。2018年11月,彼时正值ofo遭遇用户押金集中挤兑事件。戴威在一封公开信中称,“哪怕是跪着也要活下去,只要活着,我们就有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公开发声。

ofo前员工宋琪对AI财经社回忆称,即使是在ofo深陷资金危机时,公司内部也维持着每周一中午戴威与员工开分享会的传统。会议地点通常设置在茶水间,员工自愿参加,可以与戴威面对面交流。起先一段时间,“基本上每次都会坐得很满,很多人都是站着的 ”。

不过到了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少,“因为的确是没什么可聊,大家都知道,形势已经是这个样子,都没什么聊的必要了”。2019年开始,类似会议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从每周一次渐渐地变成了两周三周一次,最后在当年4、5月时就彻底取消了。伴随着会议的减少,戴威露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宋琪告诉AI财经社,即使戴威去公司,也是在会议室里面。

时至今日,一如他创办的企业,戴威也消失得彻底,鲜有人能找到他。一名自称有戴威微信的ofo前员工在翻了几遍通讯录却徒然无功后,他说,“也不知道是哪次给清理掉了,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他的动态了。”

不过,戴威和ofo都“消失”了,他们留下的巨额债务却依旧悬而未决。

公开资料显示,如今排队等待退押金的用户仍超过1500万人,以每人99元押金计算涉及金额就超过15亿元。天眼查信息显示,ofo曾经的运营主体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共有227起终本案件,据不完全统计,涉及未履行金额超过5亿元。

2019年6月,因东峡大通“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并且资金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明显缺乏清偿能力”,ofo供应商天津飞鸽车业发展有限公司将其诉至法院,申请破产。

一名ofo供应商内部人士告诉AI财经社,2018年ofo出现资金危机时,许多供应商在私下沟通,打算提起集体诉讼,推动ofo实行破产,并在清算阶段趁早履行债权。不过以当下的形势,供应商们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上述人士称,自己所在的企业已经收到了ofo的部分还款,不过剩余金额依旧超过百万,“ofo早已资不抵债,只要它还活着,就能慢慢还,真的死了的话对我们来说更加得不偿失。”

一位在早期就跟随ofo创业的员工对AI财经社回忆,包括戴威在内,当初选择加入ofo的人的确是一群“热血”“有梦想的人”。不过,所有的热血、梦想、情怀都随着单车、公司和创始人一同消失了。

上述人士不愿以恶意去揣测自己曾经“敬佩”的老板,但还是这样说,“情怀能当饭吃吗?不能,戴威也不能。”

屡次求生,不甘谢幕

“我们不要做老赖公司,我们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就要不再伤害用户对我们的信任。”在公司深陷各种危机时,戴威依然鼓舞大家的士气,宋琪告诉AI财经社,在ofo工作的人都是很真诚的,谁也不希望看到公司倒下。

上次听到这番“负责到底”的豪言壮语,还是出自乐视创始人贾跃亭口中。当面临的债务骤增,他却只身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与远赴他国的贾跃亭相比,巨债缠身的戴威依然在不断求生,尝试所有可能先存活下去。

从宋琪的口中得知,ofo从2018年3月便开始尝试商业变现,比外界猜测的要更早一些。“2017年11月我们还在跟摩拜打价格战,但阿里的15亿美元融资没有进来,我们就已经有些被动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局,戴威紧急召开会议,宣布公司大战略转变为商业变现。缺钱是摆在ofo面前最大的难关,各部门展开商业变现的规划,探索更多途径,最大限度获取现金流。彼时,ofo还并没有出现押金危机,商业变现的首要目的也是为了保证公司能够运转,解决运营的资金压力。 

金融是离钱最近的行业,也是最有可能在短时间解决ofo危机的手段。但跨入金融行业后带来的行业风险后果,ofo高管也十分清楚。据宋琪描述,当时公司决定尝试金融手段的过程,是异常艰难的。

“我们之前是坚守原则,绝不和金融行业合作的,尤其像P2P这种理财什么的,公司的法务和公关也在一层层博弈,最后我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创业公司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为了活着,ofo开始迈向金融行业,最初的业务是为正规金融机构提供导流服务,获取新用户合作。后期由于外界舆论发酵,资金流需求加大,ofo在几个月之后只好尝试走上与P2P合作这一步险棋,选择与PPmoney进行合作。

但事与愿违,刚刚展开合作的ofo,便被竞争对手盯上,负面新闻满天飞,导致众多用户排队来退押金。一众用户认为,与P2P合作的ofo,相当于嫁接资金成本给到合作方,然后合作方转移资金,把用户押金解决掉。

宋琪无奈地说道,“其实当时还属于正常的商业探索状态,但外界就有声音说我们黄了。”随着大批量用户挤兑讨要押金,迫于舆论压力的ofo,只好在2018年11月被迫停止了金融合作。“其实金融业务真能保留下来的话,ofo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的一个局面。”宋琪对AI财经社回忆,从2018年3月到11月,金融业务共为ofo带来了4亿元现金流,加上运营和退押金消耗的3亿元,总共有8亿左右的收入。

2019年3月,度过寒冬开年后,ofo不再押宝于一个业务,同时组建了4个小组,在金融、代步车、外卖O2O、电商领域进行新的变现探索。

重新规划后的ofo信心满满,趁着2019年春天的日子,戴威发布一封名为老兵计划的全员邮件,包括已经离职的员工。“完全没有冠冕堂皇的空话,都是很诚恳的掏心窝子的话,一些要离开的、和已经离开的员工又回来了。”宋琪回忆道。

开源的同时也要节流,当时ofo有1000多名员工,为了缩减开支许多员工面临着半薪或离职的选择。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宋琪选择半薪留下。除了电商项目小鹿有货有30多人外,其他团队都是十几人的规模,通过自愿与抽调,临时组成团队。

研发新业务需要资金支持,但长期没有融资进入的ofo,账上资金很是紧张。“当时都是批量去尝试,没有多少预算,比如金融业务只有几十万、百来万(元)的预算,其实都很少的。”宋琪说道。

AI财经社了解到,除了小鹿有货是在主App中搭建外,其余3个小组皆是在开发独立项目,金融是研发的独立App,代步车是生产研发供出售用的,外卖O2O是研发位于办公楼的定时加热设备。

但也正是如此,基于App钱包页的小鹿有货获得了平台流量导流,拥有部分订单,其余3款产品同起同落,均在内测阶段便夭折,没有成功上线。

2019年5月,小鹿有货成为比较持续的盈利模式,随后整个ofo App的页面也实现了大改版。有ofo前员工告诉AI财经社,小鹿商城的上线标志着ofo的主营业务,开始被不断放弃。

小鹿有货成为ofo现金流的主要支撑业务,起初还需要业务员自己去找供应商厂家,随后就直接接入拼多多、京东的链接,成为一个返利的平台,以代运营业务为主。

App的流量转化成功获得收益,ofo开始梳理自己其他渠道的流量,比如拥有千万用户的ofo,微信公众号有将近2000万粉丝,还有各地区的小号,有的也有几百万、几十万粉丝。

在微信的定点推送机制下,部分品牌也看中了ofo微信公号的展示页位置和流量资源。从去年4月开始,ofo公众号每隔一两周就会推送一次商务软文,主要是快消品和教育类。外界此前传出的刊例价在45万元一条,但宋琪告诉AI财经社,“没有那么高,大多是二十多万元成交的。”

受上次吃亏的警醒,ofo对于微信端广告推广也有严格的审核标准,先要经过法务部审核是否涉及行业监管风险,之后还要对文本内容进行删减修改。

在有稳定现金流注入的同时,戴威在2019年ofo司庆前,开始小范围尝试有桩单车,希望在运维成本降低的新模式下,扳回一城。刚开始在北京延庆区域推行有桩车时,ofo一度处于盈利状态。但随着运营成本日益增加,有桩车的模式无法扩大至北京以及全国,只好在2019年10月叫停,连同之前遗留的单车一起处理。宋琪告诉AI财经社,“经常会有收废品的,把单车偷偷地成堆卖掉,我们也管不了”。

与此同时,曾经还能够扫码ofo的滴滴App,也于2020年4月下架此功能。据一位滴滴内部人士解释:“目前路面上能使用的ofo越来越少,为了保证用户体验,才下架了此功能。”

从曾经的万宠之王到如今的众矢之的,ofo想尽办法想要留在舞台中,但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依旧还很远。频繁推送的商务软文带来现金流的同时,越来越多的粉丝也在流失,ofo依靠日渐稀少的流量资源还能支撑多久?

从激情、兴奋到无奈与惋惜,伴随着公司江河日下,ofo离职员工微信群也多次满员,从一群建到如今六群,群内讨论的话题与ofo相关的也越来越少。对于离开自己曾经奋斗过四年的企业,宋琪只剩下不甘和低落:“后期做了那么多努力,离开也是不甘心,留下也是不甘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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